万历十一年,初秋。张四维父张嵋川暴病而亡!消息传到京城,朝野一片哗然!
张四维的父亲死了,按照祖制,他必须回乡丁忧守制三年!
京城里的皇亲国戚、高官大吏们不干了:我们支持张四维这个首辅也好,往死里骂张居正也罢,都是为了让张四维挑头,废除新政!现在新政未废,他却要回乡丁忧守制。那我们以前的一切努力岂不成了前功尽弃?
于是,皇亲国戚、高官大吏们的数百份奏折,雪片般的飞向永寿宫!奏折的内容出奇的一致:请求万历帝对张四维夺情,不许其回乡守制。
承天殿早朝。
张四维的党羽们纷纷跳了出来。
“皇上,张首辅不能回乡啊!他要是走了,大明朝的天,立马塌了一半儿!”
“皇上,丁忧虽为祖制,却不是没有夺情的特例。请皇上下旨夺情,将张首辅留在京中!”
“皇上,张首辅乃是国之柱石!少了他,国将不国!”
万历帝阴晴不定的看着这些上蹿下跳的官员。猛然间,他瞥次辅申时行。
申时行知道,自己该出手了!他出班道:“诸位大人,如果我没记错,去年冬天,你们上折子痛骂张居正,说他父丧夺情,不回乡丁忧,是不孝之举!是畜生不如!难道今天,你们要逼迫皇上,把忠心耿耿的张四维首辅,也变成畜生不如么?”
申时行此言一出,万历帝在心中为他喝了一声彩!
站在大殿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鲸憋不住了!他道:“皇上,申次辅此言差矣!张居正是个什么乌龟望八蛋?他不回乡守制,是为了手中权柄!张四维首辅,却是忠君爱国的大贤臣!他夺情,是为了大明的万万苍生。”
王锡爵站了出来:“张公公,你是内相!朝廷制度,内相早朝之时,不得妄言政事!”
张鲸火了!他对万历帝道:“皇上,奸宦冯保在时,每每在早朝之时参与讨论政事。当时怎么不见王锡爵说什么?现在他却蹦出来了,明显是居心叵测!”
王锡爵冷笑一声,半嘲不讽的说道:“呵,冯保是什么乌龟望八蛋!我要是当着他的面儿,说他的不是,说不准他会指使东厂的亲信暗害了我!我怕他这个奸宦,所以不敢发声!张公公是忠君爱国的大贤宦。您做事光明磊落,不会背后下手害我。所以我敢当着您的面给您提出建议!”
万历帝闻言,憋住了没笑出声。
申时行又道:“启禀皇上,臣认为,是守制,还是丁忧。应该听听张首辅本人的意见!看看他是想在史书上变成遗臭万年的不孝畜生,还是想做杨廷和杨老首辅那样的孝德典范!”
万历帝道:“嗯,张爱卿,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张四维出班,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想做遗臭万年的不孝畜生。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道:“启禀皇上,我大明以孝治天下。臣当然想遵祖制,回乡丁忧,为父亲尽孝。”
张四维怀有一丝妄想。他妄想万历帝会跟他客气客气,说一句:“朝政离不开张首辅,朕希望您能夺情。”
那样一来,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到那时,皇亲国戚、张党官员们再站出来,一拥而上为他说话。夺情的事儿,也便成了!他可以继续呆在京城,执掌内阁首辅的权柄!
张四维想多了!
万历帝根本不会给此事任何回旋的余地。
万历帝装出一副悲伤、不舍的表情,正色道:“张爱卿说的是啊!大明是以孝治天下!朕又怎么忍心,让朕的股肱之臣担上不孝的骂名?朕准了张爱卿的请求,赐你白银五千两,回乡操办亡父的丧事!办完丧事,你就不必回京了!安心呆在蒲州,丁忧守制!放心,朝局有申时行、王锡爵他们呢!三年孝满,你再回京城,复任首辅。”
张四维傻眼了!他没想到万历帝答应的如此痛快!连客气都没跟他客气!
万历帝见张四维沉默不言,皱了皱眉头:“嗯?张爱卿难道不打算做大明的孝德典范?”
张四维连忙道:“不,臣饱读诗书,自然知道百善孝为先的道理。臣在离开京城之前,想,想给皇上提几条建议。”
万历帝问:“哦?什么建议?张爱卿快快说与朕听!”
张四维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臣建议皇上:法祖、孝亲、讲学、勤政、清心、寡欲、惜财、爱民,保终如始。”
张四维的建议,共有九条二十个字。其实,这二十个字里,最重要的是“法祖”。那意思很明白:皇上要遵守祖宗制度,废除新政!
万历帝是做戏的高手。他连忙道:“恩恩!张爱卿真乃当世贤相!临走还给朕留下了金玉良言!放心!朕一定时刻牢记张爱卿的这二十个字!罢了,张爱卿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离京回乡尽孝吧!朕准你依旧保留内阁首辅仪仗。你这趟回蒲州,也算是光耀门楣、衣锦还乡了!你的亡父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张四维叩谢了皇恩。万历帝忙不迭的宣布道:“首辅回乡丁忧。申时行,按照祖制,你这个次辅要继任首辅。你可要时时刻刻以忠君爱国、仁孝双全的张爱卿为榜样呦。”
申时行叩首:“臣,领旨谢恩!”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