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内汇春楼。
汇春楼是扬州最出名的一座酒楼。二楼已经被浙江巡抚郑必昌包下,开了六桌酒席。上首的那桌上,坐着贺六、胡宗宪、赵贞吉、郑必昌、俞大猷、戚继光,其他五张桌子,则坐着浙江、南直隶的各级官员们。
酒菜上齐。郑必昌道:“贺大人是头一次来江南?”
贺六点头:“嗯,是。”
郑必昌道:“这一地有一地的吃食。咱们江南,要数淮扬菜最为出名。这头道菜是平桥豆腐羹。别小看这碗豆腐,可值五十两银子呢!”
贺六怪道:“一碗豆腐竟值五两银子?”
郑必昌点头:“这碗豆腐可不一般啊!做豆腐的卤水中,和上了三百条鲤鱼的命汁!”
贺六问:“何谓命汁?”
郑必昌侃侃而谈:“就是将鲜活的运河鲤鱼倒悬,挂一天一夜,鲤鱼口中会吐出涎水,名曰命汁。三百条鲤鱼,才能吐出那么一小碗。鲤鱼命汁和着卤水做成的豆腐鲜美无比。”
贺六道:“原来如此。”
郑必昌又道:“这是松鼠鲑鱼、这是大煮干丝、这是扬州狮子头,这是软兜长鱼。。。。”
贺六心里挺不是滋味,北直隶的百姓正在挨冻受饿,自己在这江南繁华之地却吃着奢侈美食。。。。
六桌酒席中,有一个人的想法跟贺六相同。
酒席最下首,一个四十多岁,身穿七品官服的小官猛然站起身,冷哼一声:“本县还有些公事,贺大人,恕不奉陪了!”
一个七品小官,竟然敢在钦差的接风宴上愤然离席,这真是骇人听闻的事。
郑必昌一拍桌子:“海瑞,你这是对上官们示威么?贺大人是钦差,代表着朝廷。。。。”
那七品小官,正是大明清流之中有名的海瑞海刚峰!
胡宗宪摆了摆手,打断了郑必昌。他转头对海瑞说:“刚峰,你既有事,就先走。”
海瑞朝着胡宗宪一拱手:“告辞!”
海瑞拂袖而去。胡宗宪对郑必昌道:“郑巡抚,大灾之年,这样奢靡的宴席,是有些过分了。”
胡宗宪又对贺六说道:“刚才那人是海瑞海笔架。他就那个性子,老六你不要见怪。”
贺六问道:“海笔架?笔架是他的字?这倒是有趣。”
胡宗宪摇头:“非也。海瑞字刚峰,笔架是他的雅号。他这雅号还有一番来历呢!前些年他在福建南平做县衙教谕。上一级的知府来县衙视察,县令和县丞在海瑞两边跪倒叩拜。海瑞却说:朝廷有规矩,学官可不跪上一级的地方官。县令和县丞在海瑞两侧跪着,他却站着,活像是一个笔架。于是乎,他得了个海笔架的雅号。”
郑必昌道:“这海瑞一贯藐视上官!实在是该死的很!若不是看在他是裕王举荐的人,我早就将他革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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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南直隶巡抚赵贞吉则跟郑必昌针锋相对:“郑巡抚,不要把什么事都扯到裕王身上!海瑞这人虽然孤傲,却是难得一见的清官、好官!他母亲做寿,他连买一斤牛肉的钱都拿不出。这样的清官,遍观大明官场也找不出一两个来!”
胡宗宪打断了两名属下的斗嘴:“好了,不说他了。咱们一起敬老六一杯酒。”
胡宗宪举起酒杯,大家一饮而尽。
胡宗宪道:“老六,你受皇命前来查抄吴良庸的宅子。有需要总督衙门帮忙的地方,尽可跟我打招呼。”
贺六道:“那到时候就劳烦胡部堂了。”
贺六话锋一转,切入正题:“胡部堂,这吴良庸可真能贪啊。一任盐运使,三年任期就亏空了盐运衙门三百万两银子。”
贺六话里有话,那意思是:胡部堂你身为浙直总督,是朝廷派驻东南的最高官员,难道没发现吴良庸贪腐的事?
赵贞吉是聪明人,他委婉的替胡宗宪辩解道:“贺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两淮盐运衙门不同江南的其他衙门,是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方!盐酝诚健N颐呛部堂即便是察觉他吴良庸贪贿的蛛丝马迹,也无权查办。”
内阁即是严嵩,严嵩代表内阁。赵贞吉的话,明显是暗指严嵩包庇吴良庸。
郑必昌又跟赵贞吉斗上了嘴:“赵巡抚刚才不是让我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裕王身上扯么?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什么事都往内阁身上扯!”
贺六身为锦衣卫的十三太保,自然知道这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他打了个圆场,转移话题道:“戚将军,俞将军,你们为皇上戍守东南半壁江山,着实辛苦。末将敬你们一杯。”
戚继光和俞大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俞大猷道:“贺大人,你从属锦衣卫,是皇上身边的人。有机会你跟皇上说说,多给我们江浙拨一些军饷。打仗,其实打的就是军饷。若是军饷充足,我老俞别的不敢说,定然打的倭寇上不了岸!”
戚继光亦诉起了苦:“俞将军所言极是!世人都说我统帅的八千台州兵是戚家军,俞将军统帅的一万福建兵是俞家军。其实还不都是朝廷的兵马!朝廷,已经拖欠我们两个月的饷银了!弟兄们在血水里打着滚,却拿不出钱来供养父母妻儿,是既流血,又流泪啊。”
胡宗宪听到二位将军诉苦,赶紧道:“元敬继光、志辅大猷,如今国库空虚,的确是拿不出钱来发军饷。你们的军饷,我浙直总督衙门会为你们就地筹措。放心,长则半个月,短则三五天,我一定将饷银押解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