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掩映下,两个细长的身影正沿着城墙疾步如飞。
走在后面书童模样的小男孩一边卖力跨大步子,一边低声说到:“释空师兄,方丈吩咐过了,咱们下山是查案来的,万不可贪恋浮华。”
释空侧过头,“白天查案,晚上放松,有何不妥?”
小男孩紧张道,“今夜城内女施主众多,万一咱们露馅了,坏了名声”
名叫释空的男子转过身,月光笼罩下,颀长而匀称的身形,穿着一袭绣着暗雅藤蔓花纹的白色长衣,乌黑的头发高高束成紧致的发髻。鬓若刀裁,鼻如山峰,清朗沉静的双眼,圆润丰腴的双唇,左眉下一颗痣,是城中标致的公子模样。
释空食指和中指合并指向小书童眉心间,小书童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释凡啊释凡,咱们已经换了平常男子的衣裳,戴了发髻,现在一不是光头,二不佩戴佛珠,谁能看出来咱们是和尚?”
小男孩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先说好,早点回去,我佛珠还落在屋里呢”
“好叻!走着!”释空一把揽过释凡,往暮色下的喧嚣街市跑去。
灯会灿若星河,焰火纷纷如雨。
洛阳城的上元节,本该如此。
东市是洛阳城最繁华的街市之一,洛河穿城而过,天下之舟汇聚于此,河船路车,遥遥相映,好不热闹。
每年的上元节灯会,都在东市举办。
花灯焰火绵延不绝,茶坊酒肆灯烛齐燃。
奇人异术,锣鼓喧天,歌舞技艺,鳞鳞相切。
十里锦绣,百里壮观。
第一次下山的释凡看得目瞪口呆。
然而上元节最值得人细细观赏的并不只是这盛大的喧嚣,还有外出赏花灯的洛阳城内的适龄女子,锦秀华衣,眉妆粉黛,看似成群结伴,实则在偌大的东市里寻找自己的意中人。
释凡不敢盯着她们秀丽的面庞看太久,一下子没了主意,却不忘紧紧抓住师兄袖子。
高大的释空伸手抓过一个灯谜,“日暮柳梢头,打个一字谜,猜中我请你吃元宵。”
释凡在寺里的经文功课一直是顶好的,虽然下了山,依然不肯服输,虽然被满街闪烁的彩灯迷了眼,心里却在飞快地拆解计算,“日暮为夕,柳梢头,柳梢柳梢,都是木字头,双木为林,合起来就是一个梦字。”
“梦!师兄,是梦!”
“脑子转够快的!走,去徐记吃元宵喽!”
徐记是洛阳城排得上名号的小吃铺子,上元节光卖元宵,浅口白瓷碗清汤里盛着饱满圆润的元宵团子,咬开后黑芝麻馅的香气扑鼻而来,软糯香甜。
芝麻面儿是徐记的跑腿儿头年九月就早早屯下驻马店的黑芝麻,清洗、晒干、翻炒、再和入糯米粉和香油,最重要的是加入西域运过来的蜂蜜,搅拌成馅儿。
光是做芝麻馅的那天,就有不少人趴在徐记后厨的墙头闻香。
此时在徐记门口排队的人群,比街心看杂耍表现的人还多。
释空和释凡足足排了半个时辰,才捧出两碗元宵。
这是释凡下山后吃到的第一顿甜口,即使烫得哇哇叫,也含在嘴里。
“傻小子!吹着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到姻缘线了舍不得吐出来。”
“什么姻缘线?”释凡含混嘟哝着。
“徐记除了好吃,还有一项绝活,那就是徐记老板娘的姻缘线。据说,这老板娘会算命,经她点过谱的小情人,没有不恩爱的。于是老板娘每年上元节就在自家售卖的元宵里包一根姻缘线,谁吃到了谁就有好姻缘。所以全洛阳城的姑娘在这一天都约上心仪的公子来徐记,祈福吃到这根姻缘线。”
“哦。”释凡谨慎地看着碗里,希望自己和师兄能平平安安吃完手里这两碗元宵。
释空咬下一口,没咬到馅儿,挑起来一看,在白白的元宵团子里,有一根细细小小的红线头。
眼尖的老板娘看到了释空,声音遥遥传过来,“这位白衣公子,可是吃到了我的姻缘线?”
人群哗然,随着声音寻人而来。
“师兄”释凡惊恐地拉上释空脚下游龙飞速挪到了数米开外的杂草间,避开众人视线,方才缓缓地把红线从元宵里抽出来。
“师兄,你吃到了!”
“师兄,快塞回去还回去!”
“师兄,咱们是和尚,不能坏了寺里名声!”
释空一把捂住滔滔不绝的释凡,“行了,区区一根红线,还能牵绊住我这修佛之身吗?”
释空把红线在手腕处缠绕打个结,把剩下的元宵一骨碌倒进肚,拉上释凡准备离开徐记。
释凡双脚紧紧抓住了地面,寻常力量根本拉不动他。
“走啊,释凡。”
释凡露出不一样的眼神,直盯着释空身后的方向。
释空缓缓转过身,一瞬间也愣住。
杂草间的墙上,倒挂着一个人,被紧紧置入墙壁内,口含白布,眼色充血。
释空上前抽出白布,拔出钉子,把那人在地上放平,迅速检查了伤势。
腹部多处大块瘀青,鼻腔出血,背部也有伤,腰部、脖颈、手腕均有勒痕。
“尚有呼吸,并不致命。”
“能把人钉进墙壁,此人内力深厚,非一般人。”
“师兄,会不会正是咱们要查的”
释空把食指放在释凡嘴边,禁言。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别处看看。”释空转身出门被人群淹没。
灯市热闹依旧,释空却已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