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明天是我的生辰,你可记得?”
江曼玉的一声娇问,将舒明泰的思绪打断。
舒明泰轻声嗯了一声。他当然记得,每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年,他都会为她偷偷制作一件独有的陶瓷,来传达自己的心声。
只是,他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虽然,他既盼望着她能懂,又不希望她看懂。
前年,他无意中从江家少爷口中听到过,玉小姐,已经被长辈许配了人家,两家会在玉小姐十七岁生辰那天,将亲事公之于众······
所以,他这辈子,都不能实现心中的愿望。
心很痛,很痛,但是······他希望她过得好。
就像这八年来一样,只要日日看着她开开心心的,他就很满足。
舒明泰点点头,“记得,今晚,我有礼物送给小姐您。”
江曼玉笑笑,白中带粉的脸上,绽出了花儿,“又是送花瓶么?”
“嗯······不过,这次的,会有点不一样。”
“哦?我倒是很期待呢!”
江曼玉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如霞。
她每次都喜欢逗弄这像块木板似的少年,喜欢听他紧张又真诚的声音,喜欢看他那双深沉如墨的双眼。
眼前的少年,很少言笑,但一举一动中皆有一种不俗的气质在其中。虽然他一身粗布衣裳,脸上时不时地会有泥点沾肤,却总给她一种白衣公子、书香后生的感觉。
江家窑厂这么多年轻学徒和男工,可是她独独喜欢与他说笑,即便对方木讷地不知回应,她还是喜欢这种率**谈的美好时光。
加上舒明泰刻苦认真,八年的打拼,让他如今成了江家陶瓷的设计大师,江曼玉从心眼里涌出自豪感。
她深深看了一眼舒明泰,然后弯着唇,撑着油纸伞,慢慢朝窑厂大门走去。
“玉小姐······你,你的后背湿了,回房后还是换一套衣裳吧,当心着凉。”
江曼玉回身,看了舒明泰一眼,唇角弯起的笑意更深。“知道了,你也是,衣裳都湿透了。”
轻柔婉转的声音,让舒明泰凉湿的身体,蓦地一暖。
望着雨中婀娜的背影,渐行渐远,舒明泰口中忍不住轻吟,“玉小姐,玉儿······”
晚上,用过晚饭的江曼玉,早早地来到大宅子后院的一座小柴窑里。
这座柴窑,是她一出生时,父亲就为她建的。只可惜父亲去的早,没能手把手地教她陶泥,她怕触景伤情,也很少来这里,所以,柴窑就一直废弃着。直到舒明泰出现,直到那年得知舒明泰因为偷偷给她烧制陶瓷差点被逐出江家,她才毅然将这座柴窑送给了舒明泰。
于是,从那时候起,这座柴窑便成了舒明泰八年来的栖息兼工作之地。
舒明泰也是一如往常地准时守候在柴窑旁,大小姐在柴窑外头让人给他搭了一间小屋子,还让人给他送来四季之需,对他而言,这里度过的八年时光,并不仅仅是栖身之地。
透过小小的窗户,隔着重重芭蕉与竹木,他能隐隐看见,主宅那边,大小姐屋里燃着的灯火。
她就是他的一盏不灭的心灯,依稀望着她清晨临窗梳妆,依稀望着她夜里灯火阑珊······
江曼玉换了一身青莲图案的衣裳出现在他的面前,这青莲,与他去年送给她瓷瓶上画的粉彩图案,一模一样。
舒明泰心中欣慰,对着江曼玉点了点头,然后指引着江曼玉走进柴窑里。
柴窑显然烧过陶瓷,还留有丝丝余温。
舒明泰从炉子里取出已经冷却了的钵子,再从钵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成品。
一件彩陶出现在了江曼玉的眼前,她不禁眼睛一亮。
以往生日,舒明泰送给她的,都是瓷瓶,只是图案与造型不同。
瓶,乃平,他希望她每一年都平平安安。
可是今年,他送给她的,居然是雕塑瓷。一男一女,笑呵呵地靠坐在一起,那眉眼雕的是栩栩如生。
关键是,这男女的形象,像极了他和她。
江曼玉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过世的祖母经常唱的那段歌谣——
“捏一个你,捏一个我,然后将我俩来打破。和和泥,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再不分离······”
她含着泪光地看着舒明泰,轻声道:“除了送我这个,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舒明泰目光闪了闪,又低下头,小声道:“祝你······嫁得如意郎君,一生康泰无虞。”
“你希望我嫁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江曼玉追问。
“······自然,是与你门当户对的。”
“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我希望玉小姐过的好······”
听到这,江曼玉沉默,摆弄着手里的雕塑,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明泰张了张嘴,最终,也沉默。
柴窑里安静的很,雨打芭蕉的声音很是清晰,一声声,敲的人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凉。
半晌,还是江曼玉先开口,盯着舒明泰白净的脸,眼带希冀道:“那你呢,你可想过要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舒明泰一愣,似乎没想到江曼玉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目光炯炯地飞速看了江曼玉一眼,眼里的光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我,从未想过要娶谁······”因为,他不敢去想,怕自己一时忍不住,给她带来无尽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