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方火化之后,便安葬在梅岭的半山腰,一颗合欢树下。
鬼方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或许就是与家人团聚。
这颗合欢树,乃多年前,鬼方亲手所植,或许那时他便决定了,要长眠于此的。
一块崭新的墓碑前,跪着维玮、黎伊,两人均一身素衣,面容憔悴。
肖浮子默默站在一边。
痛失至亲之后,泪流的太多,眼睛干涩,黎伊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维玮虽然没有像黎伊那般,无止境地痛哭,眼眶却也是红的。
“大师兄,师傅走了,往后你有何打算?”黎伊轻轻抚着面前这块崭新的墓碑,如此问道。
维玮的目光似是呆滞着,出神。
他听到黎伊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转头望着黎伊。
她穿着一身白纱裙,黑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垂在后背,发髻插着一朵白色的布花。
良久没有回复,黎伊好奇地转头,望向维玮。
“怎么?为何如此看着我?”
“我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你都已经成年了。”维玮心中无限感慨。
一直没有说话的肖浮子,突然插嘴道,“是啊,作为一颗活了上千年的梅树妖,我依然觉得,时间,真是眨眼即逝啊仿佛,鬼方收养年幼的你们,还恍如昨日。”
“至于往后的打算”维玮抬头望天,“我们又没得选。鬼方师傅选择了倾尽全力支持蚩尤,我们亦只能,将一切继续。也算是不违师命了。”
黎伊点了点头。“对了,大师兄,你的死灵术,修炼的如何了?”
“控制尚未完全。仍需继续精进。”
黎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以为维玮大师兄经过此次闭关,能够大有突破的,居然还是止步不前吗?
不过,这死灵术,失传已久。鬼方师傅所传授的,也只是入门的基础知识。
维玮若是想在这方面有成就,任重而道远。
“你呢,我闭关出来之后,还没问起,这段日子,你的蛊术,有长进否?”维玮问道。
黎伊叹了口气道:“此前,与师傅一道炼出了一对母子蛊,之后师傅身体逐渐衰弱,炼蛊虫一事便再无进展了。”
“母子蛊?与我们之间种的那对蛊有何不同?”维玮问道。此前为了保护黎伊,维玮与黎伊之间,设了情人蛊。如此一旦黎伊遇到危险,维玮能够立即感应到。
“情人蛊,重在分担感觉。而母子蛊,重在母蛊命令子蛊,而子蛊无法反之命令母蛊。”
黎伊解释道。
维玮“哼”的一声笑了,“是蚩尤喜欢的风格。一定是他要求鬼方师傅炼这种蛊的。”
黎伊不置可否,“蚩尤他曾向我提过,希望能够炼制一种,可控制人心魂的蛊,也就是母子蛊的升级版。”
“控制人的行为,还不够,需要连心智,都控制?”维玮像是在反问,却只是一句嘲讽的自言自语。
肖浮子总是一副游戏人生、玩世不恭的模样,此刻却难得一本正经地道:“其实,我觉得你们完全可以离开蚩尤,离开九黎的。无需讲究师门、师命这些,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且鬼方师傅若是知道你们的真实心愿,也不会勉强你们的。”
“可是”黎伊喃喃道:“除了九黎,除了梅岭,我们还能去哪呢?这里是我们从小到大,生活的家啊。”
维玮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枯叶、尘土,“走吧,回去了。既然你不想离开这里,那我们就守在这儿,哪也不去。”
黎伊苦笑着望向维玮,他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迎风而立。
乱世之中,唯有我们相依为命了,从此以后。
鬼方死去的第七日,九黎城,王宫
蚩尤静静地跪在榻前,榻上的那个老人,脸色如死灰,呼吸孱弱,他的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眼前的一片虚无。
“她来了吗?”蚩尤问。
“尚未。”夫由答道。
老九黎王戎马一生,征战四方,得到了这一片广袤的江山,也算是一代枭雄了。
唯独,他没有得到,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蚩尤起身,将头靠近榻上之人的耳边,道:“她不会来了。”
老九黎王缓缓闭上了眼睛。
蚩尤将拳头紧紧捏着,“对不起,不能满足你最后的心愿,她毕竟是我母亲,我无法将她强行绑架到这里。父亲”
榻上之人再也没有动静。
良久,蚩尤伸出手,去探他的呼吸。
也不知是何时,他的呼吸已经悄然停止了。
“鸣,丧钟吧。”蚩尤静静地跪了一会儿,才发话道。
夫由领命而去。
不多时,悠远沉重的钟声,缓缓响起,“当当当”响彻在九黎城的上空。
九黎部落政权的更新换代,进行得很平静。
一切都在蚩尤的掌握之中,有序进行着。
早在多年之前,九黎部落的实际掌权者,便已是蚩尤。老九黎王晚年,只是一个权力被架空的君王而已。
在世人眼中,蚩尤虽然早已掌权,却一直恭敬地奉养父亲,直至送终,可以称得上是孝子了。毕竟这在王室之中,实属罕见。
丧礼有条不紊的进行,本该肃穆的场合,又有低声絮语。
“这九黎王丧礼,为何九黎王后不出席?”
“是啊,这九黎王后,似是多年未曾露面了。”
“连自己丈夫、一国之王的丧礼都不出席,这女人是有多嚣张!”
“或许是伤心过度,卧床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