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楚宫大宴,既贺楚皇病情好转,又兼接见楼月国使臣。
恢弘的殿宇内,在楚皇的传召下,师攸宁着楼月国本族装束上殿。
殿外夜色如水,殿内烛火照耀下亮如白昼。
着红色衣裙,在树梢明月相送下进殿的少女身量纤纤,眉目清艳绝伦,恍若非凡间人。
即使心怀嫉妒,可吴惜君却不得不承认,楼茵茵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倾城绝色。
坐在殿内的文武百官、功勋重臣,以及其各自的家眷,看呆的不再少数,想起近日来在京都中流传的闲话,竟觉得对这位楼月公主的形容竟是十分的名副其实。
只是,高居御坐上的帝后却神色很是奇怪,吴皇后面色僵硬,眼底有深深的惊骇与厌恶,楚帝看着师攸宁眸色深沉,偶然一抬头,撞上这样的目光,师攸宁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位楚帝不是沉迷酒色数十年吗,怎么还会有这个锐利清明的目光,而这目光竟还带着凄然和恨意。
晋见的礼数和祝贺之语都是事先演练好的,师攸宁说的熟门熟路,态度更是份外的从容大方,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萧引之看着她在大殿之上神色安然,举止大气,心头既讶异又骄傲,两人目光偶有对上,虽然一触即分,但其中的情谊与信任却皆明了于心。
“陛下,楼月国与我大楚素来交好,如今楼月国六公主品貌如此出众,足见楼月国的诚意,不如……”
说话的是吴国公吴衡,他正是吴惜君的父亲,如今的国舅爷,只是他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端坐高位的楚帝萧和打断了。
吴衡心下有些不安,但却不敢再贸然开口,当然对于坐在楚帝身边的亲生妹妹难以置信的目光,他刻意避了过去。
陛下和太子都喜欢楼月国公主,太子若是得到这位六公主,难免不会重蹈陛下十五年前的覆辙,为了吴家的未来着想,只能将楼茵茵先推给陛下,至于太子,吴家只要再出一位皇后,何愁不会再保几十年的富贵,这些事是他早便思量好的。
至于皇后,只能在宴会后再慢慢安抚了,吴氏全族的利益为先,她总要懂事些的。
若不是值此大庭广众,吴皇后早便发作起来,大殿上站着的叫什么楼茵茵的异族公主,和十五年前那张让她恨入骨髓的脸何其相似,兄长不会不知道她的隐痛,为何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让陛下纳这个女子入宫?!
师攸宁安静的站在大殿上,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皇帝和皇后的态度也太诡异了些,一个似乎恨不能长个千里眼来瞧自己,另一个眼中竟隐约有恨意浮现。
她想起龙凤册中粗粗提过的一笔,前世宿主便很不得当时已经为太后的吴皇后喜欢,师攸宁一直以为是吴惜君在其中做的手脚,可难道不止如此?
萧引之原本欢欣的心情稍有收敛,昨日他已在父皇榻前求得赐婚,这本是万无一失的事,可母后的反应太奇怪了。
无论如何,自己定然要护得她周全,萧引之心道,他心中起伏不定,可面上却一丝一毫都不曾显露。
吴惜君心下有些不安,陛下为什么不让父亲说下去,楼茵茵这样一个绝色佳人,合该进宫伴驾,不是吗?
“楼月国公主,”楚帝脸上还有些病态,可心情却似乎很好,他眉眼舒展,温和的看向师攸宁:“你叫楼茵茵?”
“陛下,臣妾……”
师攸宁还不待答话,吴皇后便急切的开了口,她近乎哀求般的看向坐在自己身边帝王。
可是听到吴皇后的声音,楚帝原本还温和的面容即可便冷硬起来,毫不容情的道:“皇后若是身体不适,那便先下去休息吧!”
“不……,臣妾省得了。”吴皇后慢慢的低下头去,没有人看到她被笼罩在袍袖中的双手狠狠的攥着内衬,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被皇后这一打断,楚帝似乎也没了再和师攸宁多说几句的兴致,他的眼眸似乎藏着深刻的悲哀,又似乎带着无尽的欣喜,看着师攸宁道:“楼月国公主,朕看与太子甚是相配,赐婚为太子正妃,即日完婚!”
师攸宁睁大了眼眸,她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用龙凤册迷惑这位帝王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虽然心中很欣喜,可更多的是惊吓,她还没有争取,这便十分便利的成为萧引之的妻子,日后的皇后吗?
萧引之的惊讶并不比师攸宁少,他昨日是请求赐婚了,父皇也答应了,可因为茵茵非大楚子民,父皇只答应赐婚为东宫侧妃,他还想着日后再行转圜,可如今……
听到“赐婚为太子正妃”这句话,吴惜君整个人都懵了,怎么会这样?
她求助般的看向皇后姑母,可皇后面色似讥似嘲,似乎全然不顾满殿的臣子与宗亲,竟像是疯了一般。
皇后疯没疯注意到的人不多,可楚帝的赐婚圣旨却让一殿的臣子都快疯了,一个小国的和亲公主,日后要成为整个大楚的国母,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陛下,请您三思。”御史张浅豁然出列,他本是个细眉细眼的长相,可平日里最是刚正与凌冽,让人不敢小看。
“三思?”楚帝在唇间回味着这个词,十五年前也有许多人在他耳边念叨这个词,最终让他痛失所爱,犹疑愤恨半生。
师攸宁知机的略往旁边让了让,可还是被御史张浅防备忌讳的盯了一眼,仿佛她罪大恶极,沾染上一点便倒霉十八辈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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