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三月,春和景明。
长安城外处处绿草如茵,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其中,又有婀娜多姿的杨柳抽出新芽在暖风中微微摇曳。正是千山争碧,万物竟萌之际,京师近郊,处处可见携伴踏青的文人墨客、粉黛佳人,另外还有许多跟着父母出来忙趁东风放纸鸢的幼童们。
平坦的官道上一队形容整肃的车马缓缓驶来,领头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个身形挺拔文质彬彬的儒士,朗目星眉。不过而立之年,却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正是回京述职的顾府四爷及其妻儿。
高高的城门下设着几处茶棚,正是来往行人的上好歇脚之处。两个穿着家丁服的壮男男子正神色焦急地坐在最外侧的茶寮,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一手捻着花生,一手撑着木桌,眯着双眼仔细盯着官道上的动静。另一个矮胖些的端着粗瓷碗,满脸横肉,不停饮着茶水。
快到午时,两人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茶水,终于见着了自家四爷的车马。两人对视一眼,随手扔下几个铜板站起身来。
年长男子一手指着城门说道:“你速速回府禀了老夫人,四爷他们到城门口了。”说罢一擦嘴,笑出满脸褶子迎上前去。
京城顾府
顾家家大业大,因着父母在不分家的传统,除外放陇右道的四爷,其余三房都挤挤攘攘地住在一处,平时少有不摩擦生事的,但好歹有老太君镇着没出什么大乱。如今老太君得了下人回话,先是赏了银钱,又传下话来让各房收拾收拾出门迎一迎。各房尽皆感叹一句果真是偏心偏到天边儿去了。
前些时日天气晴朗,府中女眷在老夫人带领下去了郊外的庄子上踏青,没想到诸人都无事,偏偏就她顾钰恒一人染上了风寒。
自光怪陆离的怪梦中幽幽醒来,顾钰恒擦擦额头沁出的汗,翻身下床拿起桌上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房中并无他人,院子里也寂静得很。她走出门外,就见自己的贴身丫环佳禾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站在树后说着悄悄话。
顾钰恒本想走过去听听两人在说什么,却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她轻轻吸了口气,扶着墙壁退回房中。她是二房的庶女,生母是姨娘柳氏,还有一幼弟顾华书,母子三人一同住在锦画院。如今只见佳禾在院外,不知佳苗哪里去了。
她坐在床边歇息,忽然感到一阵纷繁复杂的记忆和情感强行灌进自己的脑子里。
“顾钰恒你别怪我,如果我不这么说,我会死。不过你帮我背了罪名,我就会很感激你的。”
“顾钰恒,要怪就怪你长得比我美。还让梁侯注意到你,死了也是活该。”
“恒儿,你帮帮姨娘吧。梁大人他说了,只要你同意嫁过去,就把手里的国子学入学名额给你弟弟。梁大人至今无子,你嫁过去虽是妾,只要生下儿子就能一步登天。”
“来人,顾姨娘私通侍卫,拉下去浸猪笼。”
“不是,我没有,你们听我说,求求你们……”
顾钰恒放下使劲捶着额头的手,渐渐冷静下来。“爹,姨娘,弟弟还有你们,三次,三条命,我一定好好和你们算!”
“六姑娘,老夫人传下命来让各房的人去大门外迎回府的四爷,不过柳姨娘回了话儿说姑娘身子没好利索,就不出去了。”佳禾随意福了福身,转身就走。
毕竟这六姑娘不得老爷嫡母宠爱,生母也是一心扑在书少爷身上,奴婢们看碟下菜,就算看到顾钰恒冷汗淋淋,哪里又会多上心呢?
顾钰恒强行提起微笑,瞧着佳禾噼里啪啦说完话转身就走,嘴角弧度没有一丝变化,双眼极快地闪过一道冷光。佳禾,当初为了不知道是谁给她的五十两银子,说她亲眼所见自己与外人私通,若非要死的时候跑到面前来耀武扬威还真不知道呢。
伸出白皙娇嫩的手拿起绣箩里的针线,微笑的角度再次上扬。她皱皱小巧的眉头,脑子里有浆糊。顾钰恒干脆拿出纸笔把顾府和她相关的人,慢慢罗列出来,又死了一次,思绪有些不顺畅呐。
大老爷是庶子。当初老太君嫁入顾府两年无所出,只好给身边丫环开了脸做了姨娘,不过半年就有了身子,次年就生下了庶长子顾启平。原是抱养到老夫人膝下做嫡子养的,没成想养了一年,自己就怀上孩子了。于是将大爷给了自己嬷嬷抚养,婆母见其怀孕辛苦,不忍拂了她的意,好好一个孩子被教养地唯唯诺诺,无甚本事。及冠后竟娶了个泼辣的商户女金氏为妻。如今有两子一女。
二房便是老夫人的亲子了,取名叫做顾启修,自幼习读四书六经。元狩十四年高中探花,为人圆滑,四十岁就官领户部尚书一职。娶的是御史大夫的千金小姐王氏,如今已有二子四女,在顾府算得上子嗣颇丰。
三爷顾启林同样也是姨娘所生的庶子,巧的是生母和大爷的生母一样同样难产而死,是由老夫人的婆母养大的。如今靠着二房在六部谋了个闲差,倒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当初娶的妻子乃是老夫人的内侄女刘氏,看在刘氏的面子上,老夫人向来也没亏待过三房。三房子嗣艰难,只有一子一女,都为庶出。
顾家四爷顾启杰乃是老夫人的嫡亲幼子,向来偏疼得紧,连带对他的儿子儿女都爱屋及乌,每隔十天半月就让下人送些东西过去,府里第三代的小辈们望尘莫及。顾启杰十年前外放陇右道做官。今年回京考评政绩,若是得了上等评价说不定就能进长安城为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