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思禅师虽不知清音对经文知道多少,但想他多少也是道明禅师的爱徒,又被空智大师器重,也盼他能语出玄机胜过目空一切的道静禅师。
清音目光四转,一瞬间似乎又回到那日法堂上被空禅法师逼问的时候。只是那日还只是寺中诸僧盯着。今日却是万众瞩目,上有天子森然的目光倾轧,中有朝臣贵族玩笑讥讽的淡漠眼光,下有百姓好奇疑问的注视,不容错失。
道静禅师高高坐在法台上,见再次站起来的是一个瘦弱小僧,看年龄不过十四五岁,面容清越端丽,倒更似女尼一些。他受人指示定要挑出方才送信符的人的出来比试,原以为能接了掌门信符的定是安国寺举足轻重的人物。方才看着清音上台送信符,只见到后背,此刻正面看来,竟是这样一个年轻小僧,不由心里诧异,目光一怔间自清音身上掠过转向大王方向,目光在那里一凝,又立刻转了过来。
清音正面对着道静禅师,对他目光所注之处看得清楚,但那里护卫林立,方才清音在台侧送掌门信符,见到是大王,王后,和士开和兰陵王等人都在那里。道静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一时根本看不出来。
她心中微沉,道静禅师在法台上已经又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若是这位说不出,只管……”他口中要清音认输的话还没有说出,就见清音一手微抬,遥遥作出一个下按动作,竟然要回答了。
清音手掌下按后又缓慢上翻,以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微笑着问道静道,“禅师看我这是何势?”
初来安国寺,清音见寺中百座佛陀坐像,姿态各异,刻意研究过佛像的手势。此刻她不答道静的问话,手掌微伸,纤细修长的手指伸在身前将众人眼光都吸引到自己手上,摆出的却是和施无畏印时所配合的与愿印反问道静。
这与愿印乃是佛像中常见手势,僧人皆熟,便是百姓也对这手势看的眼熟,道静心下一笑,觉得这小和尚是故弄玄虚,当下洒然一笑,“自是与愿结印。”
清音唇边绽出微笑,手掌利落缩回,在嘴巴边上轻轻抓挠,一个标准的挠痒痒姿势。这个姿势,不但无赖调皮,还有点出人意料。修长手指挠在红唇边上,当真是唇红指白,万众瞩目之下,令人觉得这就是一个小和尚不经意的小动作。
半响,久到所有人都看清楚清音的动作,她放下手指,“所谓布施,施者有福受者有恩。譬如手指,结法印,又或挠痒,皆由所看目光来判。”
清音不会打禅机,也不可能熟悉所有经文要典,她只能尽量用自己的方式来让大家了解自己的话,尽量说得浅显明白。清音脸上一抹狡黠笑容,众人只觉这小和尚面目清秀有如女子,却智计机巧不让老僧。
那道静禅师上届大会乃是最终胜者,又岂会轻易认输,眼皮一翻,立刻道,“佛渡有缘。似这等暴敛贪财,却如何是方外之人所行之事。”
“阿弥陀佛,佛法万丈,不沾俗尘,自是非常人,行非常事,又岂有定规?”清音肚中腹诽,面上含笑,手掌合十于胸反唇相讥。一抹霞光自自斜刺里射来,映在后殿层层琉璃瓦之上,经过转折再射在殿下众护卫金光闪闪的金枪尖上,再自枪尖棱面射向对角,恰恰映在清音微笑自若的脸上。
这一刹那,流霞若彩,万众目光灼灼,恰好她说出‘佛法万丈,不沾俗尘’一句,当真是飘然若仙,有如神佛转世。不但对面目光紧盯她的道静禅师看傻了眼,便是周围所有围观的人也都是齐齐失声。
蓦地一个笑声突兀响起,笑声低沉却蕴含着无尽雄浑之力敲破这万众凝目的瞬间,“好!好一个‘非常人,行非常事’!”
这声音一出,清音浑身汗毛一炸,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正是方才在僧房长廊制住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