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素弦烧退了大半,便坚持要回府里。因是已然两日未归,怕到太太面前不好交代,一回去便直接去了正堂请安。霍翁氏正坐在贵妃椅上品茶,凤盏在一旁作陪说笑,方才聊到兴头上,便见裔凡和素弦进来,素弦脸上还略带病容,太太登时便肃了脸,斥道:“你们也还知道回来?素弦,你给我跪下!”
素弦只得跪了下来,裔凡也连忙跪下,“娘,这不怪素弦,只因事发突然。”正欲详说,却被太太立时打断:“凡儿啊,不是为娘说你,你这心也偏得太厉害了,你的正房太太还在这里坐着,你就要明目张胆地为个小妾说情?”恹恹地瞪了一眼素弦,“难不成,我连说都说不得么?”
素弦不想与她争辩,便顺从道:“是媳妇的错,娘尽管教训。”
太太呵呵冷笑了一声:“你是错了,但该跪的不是我,而是你大姐!”说着便起身走了下来,凤盏赶忙搀住她,太太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她一番,训道:“你身为妾室,至今无出,本分未曾尽到不说,竟全然不顾大房的脸面,随意跟随丈夫出去,两天两夜都不回来。”顿了一顿,“我不听你们任何解释,也不管你们去了哪里,张氏,你须得马上向大少奶奶认错!”
裔凡不忍素弦受委屈,忙道:“娘,前晚风雪交加,我们被困在城外了,素弦又发过高烧,才略有缓解,这事过会儿再追究不迟,还是先让她回房歇着吧。”便搀起素弦,素弦却执意不肯,太太脸上怒气隐现,扬声指责道:“裔凡,你好大的胆子!为娘的话你也当耳边风了么?”
素弦对裔凡暗暗使了个眼色,便颔首道:“娘,大姐,素弦有错在先,娘教训的是。”向凤盏道:“请大姐大人有大谅,不要怪罪。”
凤盏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去,在裔凡和众丫鬟面前,她这个大少奶奶又不可显得太过小气,只得小声道:“娘,您看她,似乎病得不轻呢。裔凡既然都这样说了,便饶了她这一回吧。”
太太不满地白了她一眼,“你呀你,难怪嫁过来这么多年,还是要受冷落、守空房。身为大少奶奶,这为人妻之道,还要我教你么?”瞥了眼素弦,“张氏,你一再藐视大房,独占夫宠,我若是再姑息你,旁人该说我这个婆婆不明是非,是个老糊涂了。”唤道:“朱翠,带她去跪祖宗牌位,跪上一天一夜,再作别的安排。”
裔凡立即横挡在素弦前面,“娘,不可以,素弦是从……”他正欲说出她前晚被困山中一夜的事,素弦赶忙拦住他,道:“我没事。”略一点头,便跟着朱翠走了。
“混账!”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了他骂道:“裔凡,你果真是翅膀硬了,你虽不是我亲生,也是我霍翁氏辛辛苦苦养大成人的,我自己生的儿子尚且漂泊异国,回来只做了个朝不保夕的警察,偌大个霍氏企业,钱庄、洋行、米铺、布店,全权交给你一手操持,你倒好,为了区区一个妾室,就能拂逆于我,跟我顶嘴了?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凤盏一看太太动了大怒,连忙拉了裔凡袖口,劝道:“赶紧给娘认个错吧,娘要是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太太见裔凡脸色僵硬,嘴唇微微嚅动,看出他心中不平,又顺口骂道:“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若不是我劝了风儿忍痛割爱,不是我挡在面前跟姓张的一家周旋,你能顺顺当当把她娶进门来?”
她时常提起这件事刺激裔凡,裔凡早已不再计较,然而最刺痛他的,却是那句“有其母必有其子”!
裔凡强压了胸中愤意,不卑不亢地道:“娘,裔凡感激您的养育之恩,一点一滴都铭记于心,绝不敢有丝毫怠慢。娘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打骂惩治,只是,请您不要顺带指责我的亲生娘亲。她的离去,一直是爹心中的痛,裔凡在心底像尊敬您一样尊敬她,绝不容许他人有丝毫亵渎。”
“你——”太太听他这般义正言辞,不由得怒气更甚,“好你个不孝的东西,算我这些年白养你了,倒养个白眼狼出来,为了个祸害我们霍家的人,你倒是在我面前装正义!好,你现在就去祠堂,带上你的素弦,给我滚!我不要再看见你留在霍家一天!”
裔凡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抬头直视着她:“我娘她不是祸害,娘,您这么说,裔凡绝对不能答应。”话音不大,却一字一顿,异常坚定。
“你不要叫我娘!”太太脸色铁青,瞪眼斥道,“我就当没养过你这个东西!你去问问府里下人,人人都知道那曾浣菽隐匿霍家多年,就是为了那几颗夜明珠传家宝,甘愿委身做妾,就是在等她老爹——汪敬荪那个贼寇杀回临江,然后把我们霍家洗劫一空!若说她曾浣菽不是祸害,还有谁是祸害!”
“不!”裔凡激动地几乎难以平复,“我的生身母亲,绝不会是您口中所说的那样!她只是一个命运多舛的无辜女子,那几颗夜明珠,也是她对她爹抵死相逼,拼了命才夺回来的!我娘一生悲苦,却没有丝毫对不起霍家!”
“笑话!”太太怒极反笑,“你当年才是个奶娃娃,这话只不过是你自我安慰罢了!当年少福晋和你娘同时嫁给你爹,少福晋风华正茂,为何嫁过来不到两年,便莫名其妙地突然暴毙?少福晋逝后没过几天,你娘就被你爹扶作了正室,当年府里的下人都在传言,说少福晋的死很蹊跷呢!”说罢,略带玩味地看了他一眼。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