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内心飞快地闪过许多念头,忽然他想起了刘辨。当年没有找到刘辨尸体的事情,荀攸也是知道的,此事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谜。如今的这个‘冥鱼’和唐家的关系这么近,出现的时间也是在刘辨死后的几个月,现在还说是自己的故交,难道‘冥鱼’是在暗示自己的身份就是刘辨?
荀攸忽然内心狂跳,但是表面上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甚至有些木讷。
“那就有劳机伯带路了。”
荀攸简单对家人和奴仆交待了几句,就带着一个老仆,上了伊籍的马车,去襄阳码头坐船。
船儿逆流而上,行使了一夜,第二天停靠筑阳码头。早有马车停在码头上等候。
伊籍笑道:“看来主公真得很期盼公达先生来啊。”
荀攸在船上彻夜未眠,他思来想去,觉得‘冥鱼’只能是刘辨。但是距离筑阳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内心却越来越害怕了。他害怕见面后,发现不是刘辨,会产生巨大的失落。
毕竟刘辨没死这件事太过不可思议。他全程看到董卓处死李儒的过程。通过仔细观察李儒死前的表现,荀攸可以肯定李儒没有放水,绝对是对刘辨下毒了。所以,一方面荀攸肯定刘辨已经死了,一方面又肯定‘冥鱼’是刘辨。这种矛盾煎熬着荀攸的内心。
伊籍请荀攸上车。荀攸淡淡地点了点头,坐到车里面,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周公子是怎么知道我来荆州的?”
伊籍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想了想,忽然想到前段时间周梁安排了好几个人去颍川的事情,当时还没有细想那个安排的目的,现在他认为他明白了,于是说:“颍川商会与我家主公来往密切,公达先生举家从颍川过来,我家主公自然知道。”
马车穿过筑阳县城,荀攸从车窗里,看到许多风车和工坊那边升起的滚滚黑烟,荀攸在洛阳也见过铁匠作坊的黑烟,但是和唐家庄园上空那浓密的黑烟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了。荀攸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唐家庄园里起火了呢。
从筑阳县城里面到西门外的路上,人流如织,城门外两侧的道路上都是新修起来的房屋,屋子的质量都不怎么样,不过一间连着一间,延伸到很远,又有操着各色语音的人在叫卖,乱糟糟的,不过非常有生活气息。
有很多小店在卖吃的,炖、煮、卤、烤,那些美食做法来自四面八方。还有一些小店卖各种小商品,卖锅碗瓢盆的、卖肥皂香烛的、卖玻璃瓶、玻璃珠子的、卖纸笔砚台的、还有卖书的。这条街上边上还有一条矮墙,看上去是用一种灰色的泥巴筑起来的,上面贴满了纸张,纸张上都有字,荀攸匆匆扫了一眼,发现全是商品信息、招工信息、甚至还有一些是风月场所的信息介绍。这是在以前的洛阳街市上都没有见过的。
马车终于离开这条喧嚣的街道,转入一条林荫路,不久就来到唐家庄园的大门外。伊籍跳下马车为荀攸打开车门,引着荀攸进入唐家庄园。
一直到现在周梁都没有出面来迎接荀攸,如果不是老朋友拜访,主人一直不出面迎接,是比较失礼的。不过荀攸此刻完全没有精力来计较这些,他一直带着有些木讷的神情,一路上除了问过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沉默着,令伊籍暗中奇怪,这么一个人,看起来木木的,有些胆小的样子,主公为何如此看重。
终于,伊籍把荀攸带到一个幽静的院落前。他转身朝荀攸拱了拱手,说:“我家主公就在院子里,他要单独见你,先生请进!”说完,伊籍行了一礼,就带着荀攸的奴仆一起离开了。
表面上一直波澜不惊的荀攸站在门前迟疑着,他的内心一直是敏感的,门后主人的身份折磨了他一整夜,在结果揭开的前一刻,他发现要淡定下来,已经非常困难了。这不是在长安的死牢,那时侯他只是等待自己的死亡,而此时,他是在期待那个人的生还。
忽然面前的门打开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荀攸面前。
“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吧。”周梁笑着对荀攸说。
荀攸呆呆地跟着周梁走进院子,他反复地看着周梁的脸。距离刘辨被杀,已经两年多了,周梁比两年前,外貌稍微发生了一些变化,脸型长了点,显得比以前要成熟一些,而身高则长高了近十公分。变化最大的,是周梁的气质,以前那个刘辨的影子在周梁身上几乎找不到了。
周梁带着荀攸在一张小石桌旁坐下,给他沏上一壶香茶。他坦然地让荀攸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不停地打量着,他知道此刻荀攸内心一定是惊涛骇浪。
“公达,你看起来没怎么变啊。你看朕变化大吗?”
这句话问出来,荀攸不再有任何怀疑,他立刻离座,朝周梁跪了下去,眼泪无声地滑落:“陛下,臣罪该万死!”
周梁依然是不太适应别人的跪拜,不过此时他稍微忍着不去破坏荀攸倾泻内心的感情。荀攸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唯一在刘辨还是皇帝时辅佐过自己的大臣,而且是日夜见面的近侍之臣。在汉灵帝之时,荀攸就担任黄门侍郎,灵帝驾崩后,他就一直辅佐刘辨,后来虽然辅佐汉献帝,但是在他的心目中,对刘辨的感情更深。因为在他看来,刘辨是汉灵帝托付给他们的真正皇帝,而汉献帝始终是反贼董卓扶持的傀儡。
“爱卿平身吧,你何罪之有?董卓之难,与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这两年,你受苦了!”周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