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日,严鸿一路人马来到杭州附近。早有人向胡宗宪报告,胡总督当即带着整个浙江的文武出城相迎。两下相见,少不得彼此吹捧几句,然后携手入城。进了钦差行辕,胡宗宪已经设下庆功的酒宴,在酒席宴前,杭州的文武众口一词,将严鸿直捧到了天上。仿佛武侯再世,孙武复生,这一场大战的功劳,都是钦差严鸿调度有方,指挥得当,否则万无胜理。
严鸿也知这种话无非是因为自己是严家的孙子,不捧自己,不是不给严阁老面子?当下也不住的说好话,赞扬前线将士用命,文臣们赞画军机调度有方,后方的筹措钱粮,输送得力,此一番全要上本保举。
借着酒席之间,严鸿更表态道:“这一回军饷报销的事,就包在我的身上,回头上本京师,该有的犒劳、典恤一文钱都不会少,至于首级上的事,我看谁敢来罗唣!”
他这一表态,文官们大多暗自皱眉,感觉这钦差太过孟浪,到底是年轻,嘴上没有个把门的,这种话说的未免太也跋扈了一些。而武将们却是听的入耳,连酒都多喝了几大杯。
国朝如今文贵武贱,每有战事结束,文官们对于武将的战绩,必然横挑鼻子竖挑眼,盯着战绩和斩首数上做文章,总想着找个错处,把当事人弹劾落马,以显自己的手段。当然,这也是因为武将们写战报时,习惯性注水,不论胜败,都是把自己的斩获加上不只一成水分,而上级再向朝廷呈报时又注一遍水,几层水注下来。这就难免有点离谱。因此也经常被人抓痛脚,从而形成诚信沦丧的恶性循环。
今日有严公子这番表态,以严党的势派,那多半就不会再有文官来找麻烦。这种大胜仗。再把水分注上两成,那可就发了大财了。
王本固起身敬了一杯酒道:“钦差。如今倭寇既然大败亏输,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断无余力进犯我大明。不如趁此大好时机,将汪贼斩首,以振奋军心,亦可令倭贼胆裂,钦差以为如何?”
严鸿如今歼灭了倭寇大队,成竹在胸,对王本固也不似当初那样忌惮。但毕竟目前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因此他满脸带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子民公此言甚是,然而咱的奏折交到京里非止一日,天子下旨使将汪直严加看守。并未批复处斩。若是此时擅自杀人,恐非人臣之道。”
王本固也知,严鸿、胡宗宪凭借这次平倭的大胜战功,必可受到升赏,仕途更加坦荡。作为一个只能窝在后方,且不能从中分润的巡按御史,他心理活动只能用羡慕嫉妒恨来概括。他与此时的很多读书人一样,有着眼高手低的毛病,认为若是自己指挥,必然斩首更多,损失更小,在这一点上,王本固与后世的键委会成员没什么区别。
因此这段时间,别人给胡宗宪庆功,王本固则忙着在监狱的临时办公点罗织黑材料,准备上书弹劾胡宗宪与严鸿。当然这种事,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心里有数就完了。见严鸿不肯杀汪直,也只好笑道:“严公子说的有理。只是汪五峰一家在监狱中一日,整个东南就不安生,此事还是越早解决越好。故而下官之见,不如再联名写一道本章,上奏京师,请斩汪直!”
赵维杰一旁抚掌道:“好!正该如此。如今倭寇大部已经被歼,剩余残部蚁聚舟山,苟延残喘不成气候,我大明水师,齐心合力一鼓可擒。若是斩了汪直一家,到时候把人头扔过去,定然要那些倭贼胆裂魂飞,不战自破,更可成就此旷世奇功!”
严鸿却道:“二位关心时局,严某佩服。只是这场大战打下来,军需消耗、典恤犒劳、首级统计等等,这些琐碎之事,活活忙煞个人。再则,处斩汪直之事,总得等江南战局的折子拟清楚之后,再一并上奏。汪五峰多关几天,又能出什么大事?若是子民公招架不过来,没关系,把人押到总督衙门,由总督府接手就好。否则,一而再,再而三,为一件事骚扰万岁,只怕万岁生气,咱们都不好区处啊。”
严鸿这话绵里藏针,王本固和赵维杰这两人也闹个下不来台,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胡宗宪一旁笑道:“钦差想是身子劳乏,又多吃了几杯,言语上有些唐突,二公莫怪,莫怪。”
借着这档子事,严鸿连酒席都没吃完,就告退回房。花、耿二女从侍从手里把人接过来,本还担心他吃多了酒,忙张罗着去预备醒酒汤、茶水。哪知严鸿进的房中,忽然一笑道:“忙个什么?你家老爷虽然酒量不大,这三两口酒想放倒我,却是太小看人了。”
等到午夜时分,胡宗宪差人来请。严鸿随着来人,直奔总督行辕的密室之内,只见胡宗宪、戚继光、谭纶、史得恩、徐文长、郑若曾等幕僚及徐海、王翠翘夫妻俱在,只是欠了自己。
说来这回宁波大胜,徐海夫妻出力不小。陈东、叶麻大军进犯宁波,牵扯胡宗宪主力的精力,以便辛五郎出奇兵直取台州,席卷浙江腹地。胡宗宪则制定了诱敌深入,引蛇出洞的作战方针。先期明军故意诈败,让出数座空城,陈东、叶麻终究是盗贼,缺乏长远战略,而部下更是乌合之众,有组织而无纪律。见了便宜就掌握不住部队,众人迫不及待,大肆深入内地抢劫。
趁倭寇上岸之后,胡宗宪统率精兵,迎面碾压。而俞大猷则以奇兵猛攻其船队,截断归路,尤其仗着盖伦船的火力和航速优势,单舰冲阵,将倭寇的船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