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宋甜儿说过的话电光火石一样掠过楚留香的脑海——“他必定与天枫十四郎有关系,又与楚留香关系亲近”。原来竟是无花,他竟是南宫灵的哥哥,天枫十四郎的另一个儿子。同样的,也只有无花,才能把楚留香扮的这样惟妙惟肖,竟连宋甜儿也分辨不出。
三人下了画舫。南宫灵竟寻了一处枯枝点燃,扔到船上,把那华丽的画舫一把烧掉了。火光熊熊中,他面上泪痕宛然。
他竟对楚留香下拜道:“楚兄,小弟糊涂愚懵,犯下大错,实在罪无可恕。小弟愿意辞去丐帮帮主之位,毕生为养父养母守墓,再也不踏入江湖一步……”
楚留香毕生最为欣赏的,就是弃恶从善、改过自新之人,他又怎么忍心教南宫灵这样的少年英才从此毕生孤守坟墓?他赶紧扶起南宫灵,说:“你只管放心,你的事情,我绝不会对外人说出一字。在你辞去帮主位置之前,总得先把事情处理清楚,为自己选一个继承人不是?至于之后……”
他也为难起来,南宫灵在江湖上已然树敌太多,别的不说,之前被他和无花联手杀死的四人,无一不是一方豪杰,他们的手下亲信岂会放过报仇的机会?没了丐帮作为庇护,南宫灵又能活得几日?
他看着南宫灵,南宫灵却也看着他。这狡猾的少年,到这时候竟还希图楚留香收回前言,教他继续做丐帮之主。
宋甜儿淡淡说道:“你武功太差。”她看一眼南宫灵,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我好生练几年剑,二十年后,你我或许可以一战。”
南宫灵嗔目结舌,恍然明白宋甜儿是要收他为己用,这才明白她数次不杀之恩、救命之恩是为哪般。
南宫灵本来有一种服从强者的天性,之前义父任慈在时,他对任慈尊重崇敬,学得又快、能力又强、武功又高,因此任慈早早放权,丐帮中人只知有南宫灵,不知有任慈,才酿就杀身之祸。后来无花骤然现身,智谋高武功好,教南宫灵以为他天下无敌,更是对他言听计从。现在南宫灵对无花死心,偏偏此刻旁边有个武功更高、更冷静聪明的宋甜儿,想到丐帮帮主之位早已留不得,竟也甘心为宋甜儿驱策。
此时此景,称呼宋甜儿为“甜儿”自然不妥,称呼她为“师父”又十分不当,叫她“主上”他又拉不下脸,最后也只得叫一声“楼主”,只把远远赶来的韩王孙气得脸色发青。
参辰皆已现,去去从此辞。
楚留香要赶往闽南少林寺去寻无花,这样的奔波对于一个浪子而言本是常事,只是在湖边垂柳下,他握着甜儿的手,一时竟有许多难言的离愁别绪红色仕途。
上一次的分别是多么的干脆利落,然而他在初闻宋甜儿身亡的噩耗之时,最后悔的也是那过于干脆的分别。
身在江湖,你又怎知何时是永诀?
最后说出口的也不过是一句:“甜儿,接下来你要去何处?”
宋甜儿说:“我去一趟河北。此次出门的目标已解决了八个,还有两个,一个在河北,一个在湖南,此事了了,我便闭关潜修一阵。”
楚留香轻声说:“到时候回船上去,我们四人依旧一起在船上谈天说笑,不好么?”
宋甜儿竟沉默了,楚留香心中一沉。他怎会看不出来,她有自立门户的意思,这本来是好事,只是终究他舍不得。何况要论自立门户,门在哪里,户在哪里,她总不能去住下属的屋子。
果然,宋甜儿微笑道:“好呀,回去做奶酪给你吃。”
楚留香畅快地笑了。
天上群星闪烁,昔日鸳与鸯,今为参与商,这样的事情,又是太过常见。楚留香想,他和宋甜儿,只怕真要越走越远。以前总觉得会在一起一辈子,现在分离近在眼前,他却感到一丝懊悔。
鸳与鸯,也要昔日曾为鸳鸯啊。这样的人曾在身边这么久,他白白放过了、错过了。
还是舍不得就走,两人绕着大明湖散步。
宋甜儿和他闲聊:“天枫十四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给了丐帮,一个给了少林,一个做和尚一个做乞丐,这还真有些匪夷所思。”
楚留香好笑道:“只怕他是不晓得中原的风貌。在扶桑,僧人有很高的地位。你知道他们从未经历过改朝换代,从古时候起他们的天皇就信封佛教,给寺院分封大批土地,这些土地无人变动,便一代代传下来,成为最好的遗产。日本贵族死后必定要葬在寺庙的墓地中,因此日本僧人无不富裕。且他们又是可以结婚生子的,生活水准比一般百姓高多了。”
宋甜儿说:“好吧,天枫十四郎把儿子送去当和尚可以理解,那他又为什么要送南宫灵做乞丐?就我所知,在扶桑乞丐可是受人鄙夷的,与他们的武士道精神相违背。”
楚留香笑道:“只怕……”他把话又咽了回去,日本女性地位低,关系随便,天枫十四郎又是武士,说不定南宫灵本不是天枫十四郎的儿子。只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这样妄测他人的做法与楚留香的风格相违背,他很快把它扔到了脑后。
宋甜儿道:“南宫灵本不必受无花的蛊惑,任老帮主对他信任有加,又只有他一个儿子,早晚帮主之位是他的。而无花的师父却不肯信任于他,早早把继承人之位定给了别人,这样说来,其实无花才是这场阳谋中的失败者,生生把天枫十四郎的阳谋折腾成了阴谋。”
楚留香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