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的功夫过去了,坐在二楼的恭亲王已经是急得团团转,他命人到酬勤堂的另一侧把林之业喊了过来,指着底下一直在静坐的李慕和林轻岚,“你这女儿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坐在这里,看起来挺机灵的姑娘,这会儿怎么也和木头似的?”
“王爷莫急。且看,且看。”林之业半睁了眼睛,扫了一眼底下的轻岚。
既然轻岚自己都没有慌,可见她该是已经有了主意。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李慕终于觉得自己稍稍能静下心来了。他微微侧头,望了林轻岚一眼,轻声问道,“你是谁府上的?”
李慕声音极为清澈,咬字轻软,若不是他身着男装,又戴着纱冠,恐怕轻岚就要将他认成姑娘了。
他先前四肢无力,一直趴在桌上,这会儿脸上还印着两道红印。
“林家。”林轻岚答道。
“哎,连累你了。”李慕微微低头,“你以商贾之女的身份,要辩此题,也多有难处。”
轻岚笑了笑,“也还好,就是在山上住了十年,对这岱陆城里的事已经不大了解了。”
“是吗……你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问我,这城里的事我都熟。”
轻岚眼睛微亮,“好呀,你现在休息得如何了,我们来聊聊这次的题目?”
李慕略叹了口气,只是摆摆手,“我不行的,我一到人前,便什么也记不住了,这会儿就是说得再多也无益……”
林轻岚伸手压住李慕的小臂,“放心,我有办法,你先研墨,我们列个大纲。”
而酬勤堂外,叶青已经拉着林知雨,把她们的几点想法讨论得差不多了。
叶青以木枝为笔,泥地为纸,把这场想象中的与西戎的对决分析得极为透彻,言语中也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慷慨气概。
林知雨果然没有猜错,这个选题对叶青来说轻而易举——对于景国与西戎之间是战是和的问题,叶青很早以前就在考虑了。
正此时,两人听到不远处传来说笑声,知雨抬头,一眼就认出了那身湖蓝色衣裙的少女——姜芸。
四目相对,姜芸便拉着她的同伴过来,见知雨此时与叶青在一块儿,略略感到有些惊讶,“诶,你方才,不是抽了那支红色短签么?怎么这会儿又变成无色短签,和青儿一组了?”
叶青听她如此亲热地唤自己“青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我原本就抽的无色短签,那支红色短签是我姐姐的,你看错了吧。”知雨咬了咬牙,眼睛看向别处,“你们已经准备好了么?”
姜芸抬起衣袖,掩面一笑,“有什么可准备的?重农抑商的国策,是我景国立国之本,多少年来都没变过。”
“正是。”与姜芸一道来的青衣少年笑道,“那商人最是重利轻义,又不事耕作,若是国家再有放任,不定闹出多大乱子呢。”
见知雨面色微白,姜芸轻咳了一下,走到知雨身旁,半挽了她的衣袖,柔声道,“妹妹莫往心里去,祁公子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那青衣少年见状,眼中浮起些许鄙夷之态,“喔,你就是那个茶叶商人的女儿了?”
“知雨见过这位公子。”知雨稍稍一福,听姜芸方才喊他祁公子,她隐约记得,宁远将军姓祁,难道……
那少年只是一哼,“难怪我父亲总说,我景国近年来礼教败坏,如今连商人之女都能进这北靖王府的家塾里,和我一道读书了——”
一旁叶青见状,不由得挑眉冷笑,打断道,“可是当初若不是她父亲带头捐出了几个月的军饷,只怕祁将军这会儿还在北边回不了朝。”
“你——”
“好了,好了,”姜芸连忙上前拉住祁链,“祁公子,时间也不多了,我们回酬勤堂准备一会儿的堂试吧。”
祁链捏紧了拳头,冷声道,“今日堂试所辩之事,宫里来的芳公公都会一字不漏地记下来,面呈给皇上。你等着吧,我定要好好讲讲你等商逆误国之事!”
望着姜芸和祁链离开的背影,知雨更加担心起稍后的状况。时间临近,她也跟着叶青一并往回走,一进酬勤堂,就看到轻岚和李慕仍坐在他们的位置上。
那李慕仍是一脸为难的样子,鬓角汗浸浸地粘着几缕发丝,而林轻岚则在一边单手撑着额角,似睡非睡地休息着。
再看祁链,他此时双手抱怀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虽也一言不发,但那分意气隔着好几人也让人觉得压迫,姜芸在他旁边坐着,不时与周围人玩笑。
这两人看起来似是毫无压力。
看来,林轻岚此番,是凶多吉少了……
知雨叹了口气,只盼一会儿林轻岚和李慕能抽到第三个上场,这样多少还能多留些机会准备。
“想什么呢!”叶青打了一下知雨的手臂,知雨缓过神来,忽然意识到门生们都到齐了,两位太师父们正刚进正门,步入酬勤堂。
所有人起立行礼,拜见太师父。
这些人都身着白色宽袍,胸口各有一块金色的烫金纹饰。在景国的官制中,国子监太师父们的袍子是唯一能够以金为装饰的官服。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放眼整个天下,也找不出比景国的民众更重教育的国家了。哪怕是荒年,农人们也不会断了家里读书人的粮。
这分凭读书改变命运的信念,是刻在景国人骨子里的。
酬勤堂前,此刻已经摆好了三把太师椅。四个竹制蒲垫放置在太师椅前约四五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