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离开卫尉营,没有回庆王府,他要去孝慈宫看望老太后。这一路上,他心思很复杂。他有很多话想对子衿说,但是又有顾忌。尽管同在京城,但他与子衿并不是从小就认识的。他的母亲赵妃原本是个宫女,出身卑微,偶然的机会被皇帝看中,因为生了元清才被封了小妃子。她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自然在那些高贵的王妃们眼里什么都不是。但也因此,元清得以侥幸活下来了。
可是随着他的成长,关注的目光也渐渐从无到有,母亲万分焦虑。母亲是个逆来顺受的小女子,她此生唯一的愿望是让儿子活下去,只要能活,什么都可以舍弃。她从儿子懂事起就教育儿子顺从听话,不要惹事。
元清很随她的性格,小心谨慎,懦弱顺从。这种性格放在女孩子身上似乎没什么不妥,说不定还落个“娴静淑仪”的美名,但在一个男孩子尤其是一个皇子身上,便是“无能”。民间孩子无能会被人打骂,而皇子无能虽不会被普通人欺负,却被皇族和高官显贵鄙弃。
小时候的元清没有母族的力量可以依仗,也无法从母亲那里寻到保护。偌大的皇宫他觉得孤单无依,他要寻求保护。
当时元嗣还没有搬出宫中,每天和兄弟们一起学文习武,元清特别崇拜元嗣,元嗣对每个弟弟都友善,尤其对这个温顺胆小的弟弟更加爱护。元嗣教他骑马射箭,教他拳术摔跤,教他对人待事。他从元嗣身上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渐渐地他的目光不再怯懦,而是随和与不羁,是万事随我不随天的放荡无谓。
后来元嗣分宫别居,不久又去了边关带兵。元清觉得自己一下子孤单了,尤其是面对强势的慕容妃和元韶时,他感觉骨子里的懦弱像春天的草芽一样萌发。他明白了人是不能孤单地活着的,需要亲人和朋友的鼓励和帮助。
十三岁那年,他在乾象殿第一次见到了长孙子衿。子衿与他同岁,是一个翩翩少年,面对威严的父亲和朝臣们,子衿从容不迫,镇定自若。他很是佩服子衿,也有意识接近子衿,但子衿性格冷淡,与京城的皇子贵胄基本不来往,更不会受宠若惊地去巴结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再后来子衿的妻子死了,子衿落了个虐妻的劣名,元清也淡了这份心。但他意识中觉得子衿不是坏人,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坏他的名声,或者干脆说是嫉妒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这个道理吧!
刚才在卫尉营,其实他很想把他知道的东西告诉子衿,但仔细想来,他又知道什么呢?无非是有人有野心,知道又怎样呢?自己不是强者!
他浑浑噩噩地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只为了向强势者证明自己是个与世无争的皇子,证明这些干什么?无非是为了躲避宫廷之争罢了,为了在大争之世保全他和母亲的性命!
其实他早就给自己下了一个定义: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实在是个无能的人。他秉承了母亲的性格:听天由命,逆来顺受!
可是有时候他又不甘心:他元清是皇子啊,是热血男儿啊,他岂能什么都不做,窝窝囊囊一辈子?
昨晚他亲眼看见一场血腥厮杀,他最敬爱的兄长的儿子差点被杀死,他还能袖手旁观苟且偷生吗?那位鸣凰小姐还能拼死杀敌,血染衣裙,他一个大男人怎能安之若素坐在他庆王府里,受百姓朝拜而毫无愧色吗?
何况,如果皇长兄真的不在了,瑞王元韶会因为他与世无争,让他活命吗?
他要做点什么!为皇长兄,也为自己!
那要做什么?怎么做?他又茫茫然了。
他暗骂自己不济事,催动坐骑进了宫门。
孝慈宫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天气暖和,没有风。老太后围着锦被坐在殿前太阳地儿里,元清的母亲赵妃和另外两个新妃正陪着说话。
元清见过礼,在祖母榻前坐下。老太后越发消瘦了,黄白色面容很是憔悴。
元清很难受,但他脸上不带出半分:“祖母,您老今天比前几天更漂亮了!悄悄告诉孙儿,昨晚嫦娥给您什么长生不老药了?分一点呗!”
众人都笑了,老太后乐得拍打着孙子:“只有我的老五在这儿,我才高高兴兴的,乖孙子,那边还给你留着桂花蜜糕呢!”
元清道:“您确定是留给我的,不是留给韬儿的?难不成是那个没良心的韬儿忘了看您,您怕放坏了,就先塞了孙儿的嘴,免得佛祖怪您糟蹋粮食?”
老太后更加憋不住地笑。赵娘娘责怪儿子不会说话,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哎呀,这里好乐和,什么高兴事,说来听听!”随着说话声,慕容妃走了进来。
众人赶紧止住笑声,上前见礼。
慕容妃道:“太后今天精神头不错,是不是因为清儿在这儿?看见孙子就是比看见媳妇高兴。清儿,以后你们兄弟几个多过来陪陪皇祖母。”
元韬道:“正是呢,我这不是早早就来了?来晚了怕祖母把桂花蜂蜜糕偷藏起来了。”
大家又笑了。慕容妃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元清:“韬儿那活猴呢?伤得怎么样?听说那晚差点儿就没命了!”
元清的心腾地一沉,偷眼看太后,果见老人家变了脸色。元清赶紧道:“那小子皮实,没事!韬儿是领兵打仗的主儿,哪里会在乎几个找事的地痞?”
太后问:“出什么事情了?什么时候的事?”
元清正待说话,慕容妃劝慰道:“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