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元年十月十四日申时,阴,乌云漫天,大雨将至,沉闷的气息充塞四野,令人有种喘不过气来之感,这等时分显然不是出门的好时机,然则于阗城中的军民百姓却是全体出动了,挤挤挨挨地在城外里许处排列着,锣鼓、号角、香案等等迎接大人物所应有的物事一一具备,不仅如此,便是连于阗国主尉迟伏阇雄都亲率所有王室子弟静静地等候在了队列之前。
于阗人属欧罗巴人种,身形一般都相当高大,而尉迟伏阇雄则更是其中之楚翘,身高八尺有余,壮硕魁梧,面相刚毅,脸上的线条有如刀削斧劈一般菱角分明,十足十的绝世猛将之形象,实际上也正是如此,有着西域第一勇士之称的伏阇雄向以勇猛善战而闻名全西域,被人称为于阗雄狮,只是此时站在队列最前端的伏阇雄浑然不见往日里的粗豪气概,倒是显得颇为的紧张与慌乱,尽管其面色看似平静,可一双眼中隐约闪动着的忧虑之光芒却透露出了伏阇雄内心里的真实情绪。
伏阇雄很烦,还不是一般的烦——伏阇雄素有大志,一向振兴于阗为己任,为此,他不惜背着大唐与吐蕃暗中结盟,去岁更是与噶尔?钦陵联兵攻略天山以南,兵锋所向,处处披靡,很快便将唐军驱除过了天山,然则却不曾想吐蕃人豺豹心性,不但没按盟约将疏勒、楼兰、高昌三城交予于阗,反倒以战事频乱为由,强占了于阗边境重镇且末以及位于昆仑山口的纳赤台雄关,这一南一北两道险要尽丧之后,整个于阗国已无险可守,就快变成吐蕃人肆意纵横来去的跑马场了,而这,显然有悖伏阇雄当初之设想,更令伏阇雄忧心不已的是唐军去而复来,大非川之战的硝烟尚未散去,北路唐军阿史那道真所部两万余已越过天山,狂攻高昌等城,与此同时,李谨行所部三万余众则兵出玉门,正并力攻打楼兰,兵锋极盛,前线处处告急,稍有闪失之下,覆国之危便在眼前,自由不得伏阇雄不心烦意乱了的。
“来了,来了。”
就在伏阇雄忧心忡忡地沉思之际,南面一阵烟尘大起中,一拨吐蕃大军正纵马向于阗城方向冲了过来,静静等候着的人群里顿时便起了一阵骚动,伏阇雄见状,忙收敛起心绪,伸手整了整身上的王袍,将腰杆挺得笔直,默默地凝视着飞速奔来的大军,眼神复杂至极。
吐蕃军人数并不多,拢共也就五千余众,皆乘马,来势自是极快,不数刻便已冲到了城下,为首一员大将正是万户长旺日赞,但见其一路狂冲到了离伏阇雄不过两丈之地,这才勒住了战马,人立而起的战马重重地踹了下地面,溅起的尘埃生生扬了伏阇雄一身都是,原本崭新的王袍瞬间便黯淡得跟乞儿装一般。
“是旺日赞将军么?小王伏阇雄在此恭迎将军之大驾。”
伏阇雄生性沉稳,心中虽对旺日赞这等目中无人的骄横极为恼火,可却并没带到脸上来,而是笑吟吟地上前几步,很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嗯,有劳了,本将军所需之军备可都备齐了么?”
旺日赞显然不怎么将伏阇雄这个国主放在眼中,面对着伏阇雄的招呼,旺日赞连马都懒得下,客气话也不说,大刺刺地端坐在马背上,阴阴地问了一句道。
军备?那不过是个堂皇的索贿借口罢了,旺日赞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军需、财物,连女人都得帮其备齐了,伏阇雄一听此人不谈军事,只想索贿,心中登时便是一阵恼火,只是却又不好发作,只能是笑着回答道:“将军放心,小王都已准备停当,定让将军满意。”
“哈哈哈……,好,爽快,本将军承国主的情了。”
这一见伏阇雄如此识趣,旺日赞立马便得意地咧嘴大笑了起来。
“敢问将军,您所率的可是先锋么?前方战事紧急,不知后续大军何时能到?”
趁着旺日赞心情好,伏阇雄忙紧赶着问出了个关键性的问题来。
“哼,区区唐贼而已,何须大军,某家一人便可击溃之,此军国要务,国主就不必多问了。”
一听伏阇雄问起援兵之事,旺日赞立马就翻了脸,毫不客气地张口便训斥了起来,丝毫没给伏阇雄留一星半点的脸面。
“呵呵,将军说的是,小王已令人整好了城中军营,请将军率部入内休整,小王自当设宴为将军洗尘。”
旺日赞的话语一出,跟随在伏阇雄身后的文武大臣们全都变了脸色,个个怒不可遏,倒是伏阇雄本人却是一派唾面自干的从容,笑呵呵地一侧身,摆出了个请的手势,客气万分地说道。
“嗯,好,全军听令,随本将军进城!”
旺日赞对伏阇雄的卑谦姿态显然很满意,哈哈一笑,一挥手,率部便顺着城中军民摆出的夹道一溜烟地向不远处的城门冲了去,丝毫没管于阗国君臣们究竟是怎个表情……
“父王,蕃狗猖獗,无礼之至,其狼子野心,灭我于阗之心不死,您当初就不该与之结盟,如今登鼻子上了脸,竟放肆如何,长此以往……”
王宫的书房中,伏阇雄一脸阴沉地端坐在几子后头,其二子尉迟璥、尉迟敢等几名王室近亲分列下首,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到了末了,脾气急躁的尉迟敢率先沉不住气了,大步站了出来,气咻咻地嚷了起来。
“放肆!”
伏阇雄正自心烦无比,哪能听得下尉迟敢的抱怨之言,火冒三丈地一拍桌子,高声地呵斥了一句,硬生生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