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似乎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经历。我想起相框中有一张吴威抱着婴儿的相片,由此断定他们应该是被蓁蓁的话刺中要害。
良久的沉默使我跟蓁蓁连菜也不敢夹,只好低着头光吃米饭。蓁蓁侧过头来向我挤眉弄眼,似乎想问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这还用问我吗?
正当我为如何打破当前这种尴尬的沉默而苦恼时,吴威突然开口:“其实,我们有一个儿子。”
“是啊,他多大了?”蓁蓁立刻兴奋起来。
“三岁,他死的时候刚好三岁。”梁彩霞面无表情地说。
我瞪了蓁蓁一眼,她知道自己又说错话,立刻低下头吃饭不敢再开口。
“我们的儿子已经死了一年多……”吴威轻声叹息,放下碗筷给我们讲述他们夫妻的一些往事——我们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住在一起,当时我们还没结婚,而且又没多少钱,所以就不想这么快要小孩。虽然我们有避孕,但意外总是难免的,为此我们前后打掉了三个小孩。
后来,我们在菜市场经营冻肉店,虽然赚钱不多,但总算够过日子。生活稳定下来,我们就去领了个结婚证,并计划生孩子的事。
以前领结婚证是要做婚检的,我们本以为那不过是例行公事,但没想到还真的检出问题。给我媳妇做婚检的医生说,我媳妇因为之前打了好几次胎,子宫壁薄得像纸一样。她吩咐我们,如果再次怀孕千万别打掉,因为这次怀孕可能是我们的最后机会。
她这话可把我吓坏了,赶紧让我媳妇调理好身体,准备生孩子的事情。还好,我媳妇最终还是顺利地把儿子生下来。不过生完孩子后,医生说她再次怀孕机会很低,而且就算怀上也会很危险。
恰好当时村里的干部来问我们,要不要办独生子女证,办了之后会有很多福利,不过要结扎后才能办。我想反正都已经生了个孩子,以后也不打算再生了,于是就让我媳妇去结扎。
因为我们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我给他取名叫吴惟,意思是独一无二。我们把他当成掌上明珠,不但给他吃好的、穿好的,还寸步不离地照顾他。简单就是捧在手上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我们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他身上,甚至他长大以后的事情都计划好了,可以说我们下半辈子就是为他而活。虽然我们对他充满期待,希望他长大后能有一番作为,不过这都只是想想而已,只要他能够健康地长大,我们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老天爷竟连这么小愿望,也不能满足我们。
惟儿两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哭闹,尤其是小便的时候,老是捂住肚子说痛,有时候甚至会呕吐。我们带他跑了好几家医院,检查也没少做,但就是找不出病因。眼看他一天比一天辛苦,我们心都酸了,可又想不到办法帮他。
后来,我看到电视上报道说,有很多婴儿因为吃了有问题的奶粉而患上肾结石。对比一下惟儿的情况,发现跟电视上说的差不多,于是就立刻带他到医院。在医院里一检查就发现问题,原来他真的患了肾结石,而且情况已经非常严重。
医生跟我们说,这么小的孩子患肾结石并不常见,所以之前带他到医院检查时,医生都没往这方面想。结石通常是由饮食习惯引起,一、两岁的小人儿,平时吃的不是奶粉、米糊,就是稀饭,不像大人那样什么都吃,所以很少会患上结石。正因为之前一直都没发现问题,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
医生说结石堵塞了惟儿的输尿管,引起严重的肾积水,最终导致肾衰竭。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动手术。可是动手术有一定风险,惟儿才两三岁的人儿,身体状况又不好,怎么能撑得住呢?而且,就算我们想冒险给惟儿动手术,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付手术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惟儿离开我们……
诉说完这段遗憾终生的往事后,吴威夫妇皆眼泛泪光。我正想说些安慰话时,蓁蓁已开口道:“这件事我也有听过,政府不是给你们派发赔偿金吗?怎么不用来给你们儿子治病?”
吴威突然怒火中烧地拍打桌子,叫骂道:“赔个屁,才给我们赔了二千多,连一天的住院费也不够!医生给我们算了一盘账,要是给惟儿动手术,起码得花十万八万。要是想完全治好他的病,至少要准备五十万以上,政府赔的二千多连零头也不够!”
人间世的不平事实在数不胜数,对于他们夫妇的悲惨遭遇,我只能深表同情。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就算想帮忙亦爱莫能助。
饭后,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能撇开先前的沉痛话题,询问梁彩霞遭遇藏镜鬼的前后经过。虽然已事隔半月,但当我提及此事时,她仍面露寒色,身体微微颤抖:“实在太恐怖了,那晚发生的事,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可怕的经历……”
她的身体微微抖动,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吴威体贴地给她倒了杯热茶,她取暖般双手捧茶,但身体的颤抖却没有停下来。直到吴威坐在她身旁,轻轻搂住她瘦弱的肩膀,鼓励说:“说吧,没事的,有我在。”她才停止颤抖,向我们讲述遇到藏镜鬼的可怕经历——这事发生在半个月前,我娘家有三姐弟,大家都已经成家立室,春节那几天要在娘家碰见不好安排。所以,我们每年都是春节过后,才一起回去跟父母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