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候,还弄什么太庙的鬼。”陈笃敬大为不满,说道:“以竹弟你看来,北伐有没有机会获胜?”
“有是有。”陈笃竹道:“兄长未见北地实情,弟是见到了。甲光耀眼,兵容之盛,真是只能在书中去寻相似的情形了。弟在京畿见大军调度,一次出动三万多人,十几个军的禁军,旌旗就有数百面,加上将士行动时踏动的烟尘,真的是遮天蔽日,令人屏气静气,感觉战事大有可为。”
“军容盛壮,士气亦壮。”陈笃竹喝了一口茶,接着道:“由于主帅是枢密副使李国瑞,大将是太尉岳峙等,前锋有李友德这样的悍将,本朝重臣大将或任主帅,或任转运使,举国之力要将东胡打回去,不仅士气很旺,朝官们也希望能借这一战打败东胡,给朝廷喘口气,所以心气也是很高。大家都感觉,老是被动挨打也不是个事,民间也是一样的看法,东胡人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咱们只能到处防守,几千里地,他们和北虏勾结,你知道他们何时进来,从何处进来?”
“这一仗是要打到营州么?”
“那是不可能的。”林养先摇头道:“朝议说是要打到营州为止,其实大家都知道不可能。从关门至营州旧城近九百里,沿途俱是敌境,这怎么可能?大家都说,东胡人每次进来咱们战事不利,主要是因为兵力分散,为胡骑牵扯所制。其实也不尽然了,成宗之后,数次几万人规模的大战,禁军皆是战而不利,打赢的只有岳峙和李友德这一场,还是因为李友德擅用骑兵,步骑相合,将敌骑反包,再用弩兵与敌弓手对射,迫敌交战,战场也是不利骑兵展开。其实若无此地利,怕是胜负还是难料。”
陈笃敬很沉稳的点头,显然是赞同林养先的说法和见解。
再看陈正志,也是轻轻颔首,陈笃敬知道儿子经常与徐子先讨论北方战事,双方的见解逐渐相同。
魏军不利,主要还是骑兵越来越少,对敌骑没有办法反制和牵制。
哪怕几万步兵,俱披重甲持强弩,敌骑不和你正面交战,不断的在侧面牵制,牵扯,骚扰,断粮,或是两翼夹击。
禁军对这种战法毫无办法,几万个披甲的步兵对骑兵根本就无可奈何。
大魏禁军装备极好,最重的铁甲达七十斤,从兜鍪到铁面具,再到铁手套,铁甲,护心,护腹,护臂,顿项,护胫,铁网靴,全套七十多斤,需要军中最壮硕最孔武有力的汉子才能负担。
这样的铁人军有好几万人,二十多个军,如果集中在一起冲锋,那些全身铁甲只露出眼睛的铁铸的野兽会把面对所有的敌人都粉碎掉,在他们的长矟之前,任何抵抗都毫无意义。
但失去了骑兵的有效牵制,谁还会和这样的铁甲重步兵进行正面的会战?
牵扯,来回的迂回,包夹,拖上一天时间,这些铁人身体里的水份就耗干了,他们将耗光体力,眼睁睁看着敌骑撕碎两翼的弓弩手,然后将战阵上所有的抵抗粉碎。
三十万禁军也不可能消灭和包围二十万人的东胡骑兵主力,虽然东胡的二十万人,有很多就是马上步兵。
马上驰射和劈斩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很多人骑术不错,但就是掌握不好距离,一个能在平地射箭十射十中的神射手,在马上能十射六中,就算是弓骑兵中的精锐了。
但遗憾的是很多人达不到这个标准。
禁军东向,如果被几十万游牧和田猎骑兵包围,这将是相当危险的情形。
就算这一次大魏集中了两万余骑来保护侧翼,掩护大军粮道,防备轻骑袭扰,但没有办法解决大股骑兵分割包围的风险。
战线越短,风险越小,战线越长,风险越大。
要是魏军深入辽东,渡过浑河进入营州,也就是明清的辽阳地方,风险就会成倍的增加,根本没有人能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魏军的真实意图,就是恢复安东都护府的锦州。
在场的都算是大魏的精英,不需要看地图也知道锦州的重要性。
唐末时方有锦州之称,隶属于安东都护府,但大唐在武后时就经营失当,失去营州,后来几次恢复都未能牢固在营州的统治。
营州区域,也就是辽阳和沈阳区域,还有往黑龙江区域的几十个州县,多半是渤海国和契丹人立国时期创立,包括驿站,州府县治,辽人一直将统治区域延伸到外东北地区的苦寒之地,其国力远超过渤海国,一直到北方的出海口和库页岛,俱曾为辽人所经略。
唐的安东都护在中期后就失陷了,辽人曾经营百年,锦州就是在那时发展起来,到蒙古兴起的时候,锦州已经是控扼辽西走廊的战略要地了。
从地图上看就知道了,辽中,辽东,辽西,北方是有明显的分界限,契丹和女真的核心区域就在辽河流域以内,再往北就是松花江,嫩江,黑龙江流域,那里曾经被开发的不错,后来被蒙古人摧毁了,很久都没有恢复过来。
而锦州的北方是广袤的草原和密林,绵延的山脉将辽中平原和北方割裂,在蒙古人退出辽东之后,这一片地方逐渐恢复生机,但草原地方还是有北虏的部落,双方逐渐从对立到同盟合作,但并不牢固。
如果占据锦州,对北方采取守势,近辽海的走廊地域被锦州控制,再沿着大小凌河修筑城堡,其后的大片地域就会为大魏掌握。
那么东胡人要进攻大魏,就得从北方绕道多走两三千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