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月后,炎夏已入凉秋,东陵谢府终于等回主人。
谢玖失踪许久,谢府事务尽由辰叔暂理,兼顾稳定人心,是以没能去白芷村寻她,这方迎回谢玖,总算安定下心来。
辰叔眼中满是疼惜,看着谢玖:“主人面颊瘦削了。”
谢玖笑笑,迈步回走,说道:“一番经历难得,瘦些也无事。秋水更说了,山中水土养人,阿玖气色倒更好些了。”
“这般想来也好。”辰叔随之一笑,应下她的话。
屋宇回廊,檐柱不息,晴光滟波生雾气,枝梢轻风拂人袖。
走了几步,谢玖愈渐慢下,最终停在回廊,斜身几欲站不稳妥。一时众人又提起心来,泠月急忙上前相扶,竖眉又说:“您、您……”
却甚么也没讲出来,生着闷气,低头同秋水一道,源源内力递入替谢玖暖身,而后将她扶坐上下人递来的软椅上,手忙脚乱地添了暖炉被褥,裹得严实。
辰叔沉声吩咐:“将主人推回屋舍,一路当心些,莫被风吹着。还有,去请老医师来,叫他直接去屋子里。秋水,你领人烧些热水、焚香。”
众人应下,各自有序忙着,一如先时谢玖复发旧疾,满府兴师动众地忙得翻天,却都只围一人打转。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明明还未到冬日,怎比往年都早些……”泠月动作利索,颤抖的话却不由自主脱口,又委屈得怨向谢玖,“既已觉得不适,一路坎坷,主人说出来就是,何苦总要强忍。”
谢玖面露苦笑,此刻像是失了声,不敢反抗分毫。
她因弩伤催发旧疾,在白芷村中,尚能得到晏斐药理相呵,日日虽然依旧寒凉难忍,谢玖善忍耐,勉强也能无恙。
回东陵的路程,跋山涉水,长时颠簸,她不想节外生枝,一直说自己养好了许多,下令快马加鞭,免得耽误。
却不想,她身子本就脆极易折,几经折腾,还是撑不住了。
谢府忙如乱麻,婢女仆厮来来回回鱼贯出入,老医师调了药喂谢玖服下。出了一身冷汗,她这会躺在软床上恹恹半阖双眸,神思倒清明了点。
帘帷开得通透,熏香冉冉燃起,驱散屋中一室幽深病意。
屋子内外连同庭院廊阁,都能见下人各自井然,少有声响。谢玖缓和了些,正巧辰叔与老医师谈与归来,立在屏帘后,远望见她,心中无奈叹气。
“主人这几日,就莫要担忧旁事了。”辰叔温言道。
谢玖自觉愧疚,左右理亏无措,她本欲尽快回东陵理事,现下也做不得甚么,便望着帘后身影,顺势点了个头。
老医师慢着声,笑说:“家主的病,一如文火煮汤,须得慢养细熬。健损各居一边,此次凶劫罢,日后得叫奴仆照养得更加小心了。”
谢玖勉强应下,扯笑道:“是,医师教训的是。甫一回东陵,便劳烦了医师,谢玖也羞愧自责得紧。”
老医师本就行走江湖,医术精厚。后来受谢氏恩泽,将谢府苟胜收作半个徒弟,偶尔停留东陵,教导他一些医理病识,久之与谢府关系匪浅。
三年前那场变故,他急忙赶至东陵,捡回了谢玖半条命。而后谢玖身子病下难愈,他也不便久离东陵,便在此地暂住下,为她养护身子。
只是三年里时好时坏,总是如细微火苗,隐隐将沒一般。他虽精于医道,心中了然,也无计可施。
医者能医体疾,哪里能治哀漠之人。
“家主又这样耍贫。”他和善笑了笑,不再细究其间种种,“无碍的,家主习武多年,既能三年无虞,今后避寒祛病地养着,少生急虑……许能好转也说不定。”
谢玖唇角扬起:“多谢老医师了。”
而后她低敛眉目,细慢休息。既然过了凶险,屋舍屏帘来回的下人都不再匆忙,各自静息而待。
秋水适时自帘后出来,向医师福身摆手,得体笑道:“又辛劳医师了,秋水送您一程。”
“……哦,好。”老医师回神过来,转身至门前阶畔,一片秋光浮起几抹尚未扫去的枯叶,他侧身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咽下言语,随秋水走了出去。
***
谢玖随意瞥一眼屋中众人,看向辰叔:“我如今已回来了,怎一直不见苟胜?”
她与马车一道坠河前,依稀记得已经将苟胜推了出去。
那时势态紧急,她由不得多想,施力一推许是没顾及的,也不知他跌在地上,是不是无恙。
辰叔了然谢玖的意思,顺话回道:“苟胜正在屋外研药。主人安心,好在他年少健壮,待我们寻回他时,不过跌了个青紫,立时还能四下走动。”
“那怎么……”谢玖心有不解。
秋水恰好回屋,抿笑说:“主人有所不知,您那会不由分说救下苟胜,自己生死未卜,苟胜一直悲坳自责得紧,只说全然是他没用,天生命中带灾,才总会害了亲近之人。”
直至听见最后一句,彷如打碎一壶五味杂陈的汤,谢玖愣怔好久,低声说道:“他竟这样想自己。”
“他自回府,一心只想出去寻主人去,幸好被辰叔拦下。”秋水继续道,“后来也不如以前顽闹了,整日就待在屋中,唤他也不吭声。也就是您的消息传来了,他才高兴得有些人味儿。”
旁人多是不以为然的,各司有其职,哪会管顾上府中不起眼的小兄弟。
他伤心难过,最终总得自己看开。
谢玖如今虚弱无力,倚坐床榻只有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