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终于等到了去目的地附近的车,车子停在大路边,司机往前面指,路太小,汽车过不去了,运气好的话可以碰到去里面的小三轮。司机很热心,说这几天他都往这里过,晚上八点他在这里等着,接他们回县城。
前面的路还行,但是越往里头越难走,竟是山路迢迢,走到的时候,脚都磨出了水泡,竟然都下午两点了,怎么可以这么远,人是到了,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眼前的是低矮的教学楼,六个教室,教室边上有两间耳房。比起左然小时候老家的乡村小学还要小一些。在校门口两个人将就了点干粮,又匆匆离开,不然怕赶不上回县城的时间。
晚上八点,天都还没黑,这里和崇川是有时差的。
如此往复的第三天,左然觉得这样并不是好办法,但好在,希望就在打算放弃的时候来了。在门口守株待兔的二人,终于进了校门,李叔是镇上的木匠,受校长之托暑假时来修缮学校的课桌椅和门窗:“你们是哪里来的,做什么的?”
“崇川。”萧杭走进学校,四处张望着,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那知道,都知道,萧老师和苏老师都是崇川来的。”边说边摇着头,不住的叹气:“好人,都走得早啊!”萧杭怔住了,手上唯一能证明来意的是萧子深的死亡证明。
李叔拿着纸,看着看着默默流泪。闻讯而来的校长,打开了教学楼后院教室宿舍的一楼一间朝东的屋子,低矮的平房,里面放着上下铺的木制床,面积大约六七个平方。书桌积了灰,校长忙着去擦,难为情的说:“灰尘大,前段时间还打扫过呢,小苏老师来的时候。”
萧杭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灰尘说:“校长,我们自己来吧,让您特地跑一趟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校长,小苏老师是谁?”左然抢先一步问。
“小苏老师,你们不认识吗?苏老师的女儿,你们之间真的不认识吗?”现在看着萧杭,两个人都一脸的疑惑。
“我们不认识,你说她是苏老师的女儿,是苏清清的女儿吗?”
校长打量着萧杭,眼前的少年,似有几分像萧老师,一双清秀的眼眸,若不是亲人也不会千里来此。“我以为你们认识,小苏老师第一次来是十多年前,当年才不过四五岁的样子,跟着她舅舅一块儿来的,拿走了苏老师的骨灰,第二次是萧老师去世那年,带走了萧老师的骨灰。那年以后,每年她都会来这里,给孩子们上课。”讲到这里,校长顿生不解,这个萧老师常念叨的儿子,怎么现在才来,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爸的骨灰不在这里?小苏老师人呢?”萧杭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你们来晚了,学校都放假了,她每年就来一次。明年吧。”
“您可以给我她的联系方式吗,我去找她。”
很可惜,校长是苏老师去世之后才来的,对于苏老师的记忆,只是那个当年泣不成声的叫星星的小女孩,趴在苏老师的骨灰盒上,不吃不喝三天三夜。
“苏老师死于抑郁症,用削铅笔的小刀,割断了自己的脉,抱着一幅画躺在地上,血泊里,替她清洗身体的人说,疤痕累累,瘦骨嶙峋。”
那个在课堂讲课时神采奕奕的人,无数次在黑夜里残忍的伤害自己,并且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苏老师的来历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94年来的,大学生,是秋天,中秋节,很会画画,只是不爱说话。”
这是校长唯一知道的关于苏清清。
“萧老师来之后,大家猜测是情侣,只是之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了,只待了三天又匆匆离开,隔了小半年后,又回来,成了学校的常驻支教老师,98年的时候,具体时间记不得了,博士毕业的人不常见,我们都有点不敢靠近他,但是他性格倒是挺和蔼,除了上课,就是一个人满山走路,萧老师的死是个意外。雨季里,萧老师为下一届即将入学的学生奔走,这是他每年最在意的事,他怕把那些孩子漏了,还有些家长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送孩子出来读书,那些年确实很困难,他不放弃,总是一遍一遍的走,出不起钱的,他去想办法,每年寒暑假他就出去工作,赚学生的学费,有个学生叫应小庄家里的房子年久失修,萧老师第一次去的时候,还跟我商量,找人修修她家的屋子,钱他来出,事儿都商量好了,李大哥当天跟着一起去的,打算看看怎么修。”
几十岁的男人,说着说着,哽咽的开不了口。萧杭则是紧拽着自己的拳头,牙齿咬痛了嘴唇。
“房子不行了,邻居们束手无策,家里只有小庄在睡午觉,萧老师二话不说冲了进去,两个人都没出来,扒开废墟,萧老师被横梁压住了身体,身体下护着小庄,小庄皮外伤,断了胳膊,可是萧老师没救回来。”后面的话越来越听不清楚,门外的李叔哭的最厉害,“我拉不住他呀!萧老师都买好了回家的车票,他说他儿子要钢琴比赛,他父亲马上七十三大寿了,他要回家,行李都包好了……我们都想着怎么给他送行,他说现在学校越办越好了,他这次回家,就不打算回来了,还承诺继续资助这里的孩子们。”
萧杭背过身去,扶着墙,没有出声,但是越想忍住,眼泪却更加肆虐,蹲下了身,脸埋进膝盖,很久很久,左然拉不开他,蹲下来抱着他一起哭。哭泣是最无力的表达,却是最直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