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狱阴晦,狱卒见了当朝长公主居然又眷顾亲临,意外之余还有一阵担忧。
上回是皇帝亲自领进来的,这次长公主独自一人,还带着身孕,显然不适合进入囚室之中。
“那人不是并没有罪吗?”
宣平公主人虽温婉,对于自己要做的事却坚定得不容辩驳,“皇兄钦此了伤药,命本宫特来安抚。尔等若是亏待了赤宁城主,引发中州与北境之争,恐怕通通免不了干系!”
闻言,看守昭狱的官员方放了她进去。毕竟如若不是干系重大,堂堂的娇贵公主,又怎会屡屡亲临到此晦暗之所呢?
狱卒领了沈兮珞到了先前那间囚室,开了门,正准备离去。
沈兮珞心念一动,“他身上的锁链……”
“唉,殿下,不是小的们怠慢了他,早就想将他那铁索卸下来,谁知道人家还不乐意!”
狱卒摇摇头,就跟见了鬼似的表情,“我当差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人喜欢上拷,喜欢在牢房里待着的!当初刚进来也是,皇上也没交代要拷着他,小的们看他长得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能逃得出去的样子,就想省了这一道,谁曾想,这位城主大人说了,‘怕自己挨不了苦会忍不住跑了’,叫我们拿出最重的铁索吊着他……”
看狱卒说得绘声绘色的模样,换在平常,说不定沈兮珞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然而现下,她退后几步,又悄声问道:“那你们可曾对他用刑?”
“呃,用、用了……”
“嗯。”还好,如若连身上的伤也是假的,她真的怀疑这个男人从头到脚就没一处是真!
“他,他说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杀过人,要我们审清楚一点,帮他长长记性……”狱卒又是一脸嫌弃,“这些北方人真是……住个牢房还诸多要求!当我们昭狱是什么地方?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当中州人都是软柿子呢!”
仗着皇帝对这位妹婿也是诸多嫌隙,赤宁城本身又是多年“世仇”,狱卒在沈兮珞的面前,也并不掩饰对赤宁城主的敌视。
“……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既然他喜欢锁链加身,便由他吧!他喜欢在牢房待着,喜欢让伤口溃烂着,都是他的个人爱好,她真是管不着呢!
恨不得就此掉头离去,心里憋的那股气没有出来,沈兮珞跺了跺脚,咬牙推门而入!
相隔几日,这囚室仍是原先的模样,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摆设,只一张床榻孤零零地摆着。因为屋内阴暗,烛火一直摇曳,勉强还是能看清床上所缚那人的样子。
还是可怜兮兮地躺着,消瘦的身影更显男人身形颀长,不仅银衫已破损脏污不堪,散乱的银发也沾了血迹,真是好不刺目!
“咳咳……”屋子里的阴冷气息扑鼻而入,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男人转过身来,一张玉似的脸,因为憔悴和消瘦,此刻看起来线条更显刚毅,薄唇边胡子拉碴的,几乎辨不出平日里赤宁城主俊秀fēng_liú的形象。
真是装得好贴切!多凄凉一个受尽委屈和羞辱的高洁男子,换了任何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恐怕心疼都要把自己疼死了吧!
多惨好好的人折磨成这样……“公主又来做什么?上回那几鞭子,还没有尽兴?”男人懒洋洋地看着她,嗓音微有些暗哑,像是带着久不开口说话的涩意。
也是难为他了,在这大牢里待得久了,浪费了多少巧言令色的天分!
这么忿忿地想着,沈兮珞露出一个冷艳的笑容,“没错,本宫来检查检查,看看城主大人身上,是不是还留有一块好肉?”
她那几鞭子,抽了好几个地方,恐怕是到处皮开肉绽了。
“还好,不该伤的地方,没有伤啊……”他盯着她的眼神变得放肆起来,“公主要不要过来,亲自查验一下?”
“……”
他此刻虽看上去落魄,那玩世不恭的眼神令人又羞又气,跟当日她去靖宇堂取玉佩时遇到的,那个戏弄她的俊美郎君的形象,完全重叠在了一处!
郎君如玉。
郎心如铁……
是了,这才是他的本质,从初遇到现在,他每每都是这样恶质地戏耍她,玩弄她!
“宁城主向来不齿中州的一切,如今却似乎很喜欢中州最臭名昭着的监牢,也不知道是何道理?”
她不理他言辞间的调戏之意,冷着嗓子讽刺。
“兴许是吃了几日素斋,顿悟了呢?”男人笑了笑,“这辈子恐怕逃不了与中州的牵连,只好认命了。”
“……你喜欢在这待着,别人还不想伺候呢。”宣平公主也摆出先前狱卒那副嫌弃的神情,“为了避免北境与中州不必要的纷争,还是请赤宁城主早日回去吧!”
“泠某也想回去啊,公主收拾好行装了吗?”
“……
”又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沈兮珞捏紧了怀里揣着的小瓷瓶,恨不得往这男人伤口上砸过去。
“还是没有好么?”男人有些苍白的面容写满了体谅,“泠某上回在客栈等得心焦,这回就近住下了,等公主收拾好了,便跟泠某回去吧。”
谁要跟着你这臭熏熏的家伙……沈兮珞在心里默默顶嘴。却没有出声。
回去回去,他真的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要她回去跟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过来,珞珞。”就在宣平公主垂眸不语的片刻,男人已然坐直了身躯,拍了拍身侧的床板,“此处还好,不脏。”
“……”方在心里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