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郊外建房的地,苏釉说买就买。正好有块地建房建了一半,因为主人家急着用钱便想低价出售,说好连地带房只要六百两。主人是衙门胡师爷的朋友,有胡师爷做中间人,苏釉自然是放心。账上能供她提用的银子只有五百多两,她搜刮完自己房里多年来随手存下的零用积蓄还是不够,又一大清早排了当铺头一位,当掉了新做的那件八十八两的大衣,才凑足了六百两。付了银子,按了手印,拿了房契,苏釉顿觉天地明朗扬眉吐气:从今天开始,也是有房之人了!感谢衙门鼓励卖地给了我新生!从此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从新做人如此大事,苏釉怎能不拉着将要入住新房的另一位第一时间来分享呢。日头才刚刚西斜,她就提早打烊,点一辆快车直奔蔡家。可蔡小纹不在家。她这才想起,蔡小纹散发明志要接手家里生意。赶快调转车头到了蔡家陶铺,一踏进店铺便见蔡小纹弓腰窝在柜台上,聚精会神地看掌柜排账。
话说蔡小纹今日一大清早就来到自己店铺,按照苏釉所说那样,跟着掌柜的学习。蔡师傅见女儿终于有决心要接手陶铺,大喜过望,叮嘱蔡小纹好生向老掌柜请教,自己提着酒壶,去寻那一桌牌局去。蔡小纹胸中有决心有动力,学得格外认真,也不似人情世故那般笨,很多事竟一点就通。这才时至傍晚,她就已进步颇多。被老掌柜狠狠地表扬了几句,蔡小纹心花小放,见到苏釉进来,便格外地精神抖擞。
苏釉手里有房,满脸也是得瑟之色。于是得瑟的苏釉拉着抖擞的蔡小纹,直奔了西山脚。这里不是苏釉烤鸡蔡小纹爬树的入山之口。山口的那条小溪到了这里,也汇进了水纹如镜的清澈大湖里。马车悠悠回城,留下二人,融进湖水泛起的波光里。
湖水映着三边山色。一阵风来,吹皱湖面,浸染了山间绿色。顺着水波上了岸,湖岸石滩,靠水边的,被湖水洗刷得圆润晶莹。稍远的,又被春夏之间的轻风吹拂得干净凉爽。随岁月的意,无章堆砌的石头们都这么惹人喜欢,更别提远离湖岸的那抹竹色。
通体竹子所建的房屋,还没完成,只有房顶和四周骨架。现在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亭子更为恰当。苏釉迎着风,凝视这像亭子的房子,幸福得眼睛都迷蒙了。
“小蚊子,这是我们的家了。”
蔡小纹早已左右转头把四周山湖看遍。这四面没墙的房子还通透,一眼望穿。苏釉那句话在把幸福的种子播进她心里,难以抑制地兴奋从心底窜出,扯得笑容止都止不住。蔡小纹撩袍,轻盈一跃,跳上竹木架起的高台。这便是屋托,现在是亭底。她甩开袍袖,气势十足地盘腿而坐,闭目吸吐四方来风。刚才那一跃,比起几个月前的蔡小纹真是脱胎换骨。在梁静安的□下,蔡小纹的武功可用飞跃来形容。可惜苏釉不懂武,又满心被新房子填满,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蔡小纹的进步。
苏釉不能像蔡小纹那样一跃而上,就提起长袍,踏上咿呀作响的竹阶。跪坐在蔡小纹身旁,她也闭目,深深吸气,又吐了个干净,把风的清甜干爽留在胸里。
“怎样啊小蚊子,不比江南差吧?”
蔡小纹睁开眼睛,转头看着苏釉的侧脸,继而满满地微笑,揽手把苏釉倚在肩上。“这里能看到湖。”
“嗯……”苏釉斜歪着脑袋,看屋外树叶随风擦过屋角竹尖:“还有山。”
“还有你。”
苏釉心尖猛地一暖,登时觉得脸有些烫。蔡小纹总是这样,不经意的三言两语,能准确地扎进苏釉心头靶心。“蔡小蚊子,你到底哪里学来的花言巧语……”
蔡小纹扭过身,让苏釉陷进怀里,环手松松抱住,表情认真极了:“心里话啊。我以前总羡慕书里写的江湖。我现在觉得,这里就是我的江湖。有水,有山,有房,有媳妇。”她把苏釉扶起,彼此相视,语气恳切又郑重:“媳妇儿,你等等我。我养你。”
“……”苏釉就吃这一套,差点就迎fēng_liú泪了,慌忙推开蔡小纹,扶地站起,偷偷抬手揉眼睛:“说了还没成亲呢,不准叫媳妇……叫你来是看房的。快看看,想怎么建?”
蔡小纹也不扶地,双腿半曲直接站起,真的看起房来:“这里很好。就是,会不会太偏了点。周围都没有人……”
“周边的几块地其实都被买下了。只是还没开始建房,应该很快就会动工,然后就有邻居搬来。我们也没这么快住过来啊。房子还没建好,院子也没圈,地也没整……慢慢来。”苏釉才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了只能慢慢来,否则巴不得今天建好明天来住。邻居?又不能吃谁管他。
眼见太阳要落山,蔡小纹看苏釉还不想走,便回家取灯笼炊具,说是在湖边吃顿野餐。苏釉借着夕阳最后点光亮,把房柱房梁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简直像对童年里最喜欢的玩具,爱不释手。这房子远远不止玩具,这是她以往人生的成就,未来日子的期盼。是一个最温暖最具魅惑的字:家。
家,和爱人一起的家。是苏釉最大的向往。她从没有光耀师门的大志,也没有技冠天下的野心。她只想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和一直喜欢的师妹一起做心爱的陶,这就是她的全部愿望。而如今,这个愿望就快要实现。所以当她在夜色中哼着十八摸给自己壮胆时,看见提着灯笼的蔡小纹一溜小跑地从远处过来,眼睛又酸涩了。蔡小纹为了不让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