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的府邸位于新郑的南城,正好位于东西城的分界线上。
这似乎隐喻着它的主人正徘徊在韩国同时存在的两个极端的世界之间。
不过这也许只是巧合。
因为西城的贫穷之所非韩非所喜,东城的享乐之地也不宜宅居,而北城则是韩王宫所在,韩非更唯恐避之不及。
所以,就只有南城可选了。
南方朱雀,韩非正好也最喜欢鸟雀。
他一有空就会独自待在后花园的凉亭中,四周有鸟雀的啁啾围绕,待一整天都不会觉得厌烦。
这个花园虽不大,却胜在精致优雅,建造的时候委实费了韩非不少心血。
因为他想在这个浊世中营造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只有在这里,他的身心才能彻底地放松,体会天人合一之乐。
不过,此时。
他似乎就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身前摆放一面棋盘,席地而坐,神色沉着的注视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就连张良进来了都没有发觉。
“韩兄。”张良静静一揖道。
“哦,子房来了!”韩非拾头,喜道。
“韩兄在对着棋盘琢磨什么?”
“观局。”
“韩兄,如良所看,这以是一盘死局。”
“死局?我可不这么认为。”韩非嘴角微翘。
“子房,你可睁大眼睛看好了。”
韩非用两根手指夹住一颗白色棋子,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棋盘之上,随后眼神中爆发一道精光,用力的敲在棋盘之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再观棋盘上,顿时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胜卷在握的黑子瞬间崩盘瓦解,大势已去。
张亮睁大眼睛的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的说道:“不敢置信,白子本已落败,但韩兄这一手舍小就大,势孤取和,用得当真神来之笔,佩服,佩服。”
韩非微微含笑,从旁边拿过酒壶,轻巧的倒上一杯,说道:“行一棋不足以见智,喝一酒不足以见悲,子房可否与我博弈一局?”
韩非满怀期待的看着他,手中的酒杯一直僵持在半空,等待他的回答。
张良无奈笑道:“酒以不劝为饮,棋以不争为胜,见韩兄技艺,良自认不如,甘拜下风。”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乃兵法大忌,子房啊,若是我的老师在这里,只怕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张亮眼神清亮,道:“韩兄的老师莫非是荀况先生?我看过他的性恶之论。”
张良当然早就拜读过荀子的著作,他知道荀子本是赵国人,后来游学齐国,受到齐国国君的赏识,三次被任用为稷下学宫的祭酒。
天下学人皆仰慕其道德学问,纷纷来投,齐国一时人才济济诸子百家百花齐放,盛极一时。
后来局势巨变,荀子虽为一代大儒,也无力扭转乾坤,所谓圣者时也,所以潇洒归隐,在桑海城外营建小圣贤庄,传道解惑。
虽一时难开天下之太平,却刻刻不忘继圣贤之绝学。
国破并不可怕。只要道在,天下就在!
张良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当年自己在读到荀子“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的主张时,如同醍醐灌顶、百窍皆通般痛快淋漓。
韩非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人之初,性本善’,这的确是儒家先贤所倡导的性善之说。然而乱世百年,战火纷争,芸芸众生,弱肉强食都证明了这个观点太过理想,太过善意。”韩非仰头看着天空,只见苍穹乌云密布:“荀夫子虽是继承儒家道统的一代宗师,却敢于直面这样的现实,才提出了所谓人性本恶的理论。”
张良点头道:“如果有机会我应向荀况先生当面请教。”
韩非赞赏的看着他道:“齐鲁之地,圣贤辈出,字房你比我聪明,定当要去。”
“白凤那边怎么样了?”韩非看了看正在微风中摇晃的树枝,话题忽然一转。
张良顿了顿,道:“他说他会考虑加入我们的。不过,韩兄真的认为白凤加入我们对我们没有危害吗?”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悬崖上临危绽放的红色蔷薇,那样的美丽不可方物,使人迷恋之中无法自拔,当他伸手去触碰时却已经沾染上了毒刺。”
张良微微笑道:“韩兄的比喻并不恰当,弄玉姑娘更像是一朵白色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确实,弄玉很像一朵白莲,很像。但她生错了时代,生在这布满硝烟与瓦砾的乱世之中,没有一个人能纤尘不染地活着。”
张良陷入沉思当中。夜色渐深,略有寒意的轻风拂过,烛光摇曳。韩非那细眉稍稍皱了一下,嘴角一翘:“看来有客人来了。”
“字房,先回去吧。”韩非转过身对张良道。
“可韩兄……”张良刚刚平淡的语气全然不见,句句透出对韩非的担心。
“不必担心,是朋友。”韩非看着有些慌张的张良。
“那…字房告辞了。”张良说着退了下去。
韩非微微笑了笑,道:“不必这样遮遮掩掩。你既然有能力进来,就有能力杀了我。”
一个白衣少年飘然落地。彼此都不做声,静的只剩心跳和呼吸,说道:“加入流沙真的可以变强吗?”
白凤首先打破了寂静,语气中有一丝伤感。韩非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棋盘前拿起一枚棋子,道:“据说人可以分为五类:仙人,圣人,贤人,庸人,小人。如果围棋手谈,那么,小人下棋为吃子,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