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敲打的声音戛然而止,墙上的火光仍在跳跃,炉内的柴火被烧得噼里啪啦响,少年面色煞白,哆嗦个不停,屋里传来一个女人散漫又慵懒的嗓音:“有客人呐?我刚听你说要吃烤肉,进来呀。”
少年缩回了脑袋,指指门外,轻轻推了把顾小拾,做了个‘跑’的口型。
“两位都进来呀,站着干嘛?难道,让我过去请你们?”
少年说:“我进去就好了,我妹妹年纪小,放了她吧。”
“呦,你这少年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竟也是个硬骨头。行,就你进来吧,陪我聊会天,砸了这么半天,我也乏了。”
少年小声嘱咐顾小拾:“你千万别进去,也不要看。”说完深吸了口气,准备进房间。
顾小拾反应了一下,忙拉住少年,轻轻摇头,不想让他去。虽然没看到房间里的情况,但看少年脸色苍白,也知里头情况不妙,何况,女人说话的声音,让顾小拾感觉到一丝危险。
因为女人的语气,与白衣鬼相似。
一种轻贱人命的语气。
少年莽撞,但也心善,从昨晚到现在,顾小拾失去了太多,不想再让少年出什么岔子了。
少年拍拍胸脯,勉强笑了笑,轻声说:“没事,我命大。”说着轻轻推开顾小拾,进去了。
顾小拾无措地站在门外等着,周青青在的话,说不定事情还能有转机。
但愿周姐姐能找到自己吧!
船上的周青青打了个喷嚏,来要钱的光膀子大汉早已被周青青迷得七荤八素,不知东西南北,正谄媚地跪在船篷里给她揉脚。
“你等会给我找几个人,跟你一样,要壮一点,过来帮我个忙。”
壮汉抬头,一双眼睛失了焦距,也不会眨眼,僵硬地向周青青点了个头。
“好了,换只脚。你的表情不对,要摆出很喜欢我的样子。”
壮汉嘴角一扬,又变回了谄媚的样子,讨好地跪在周青青另一只脚旁,按捏起来。
周青青倚靠在尸体上,小声自言自语道:“小拾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胖子都臭成这样了。”“哎!”她提高了嗓门,“你闻到臭味了吗?”
壮汉扭捏地摇摇头,撒娇道:“明明很香。”
周青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上去一脚把他踹到了水里,“睁眼说瞎话,下去洗洗,清醒了再上来!”
壮汉站在水里不敢动,甚是委屈地嘟囔了一下,“脚不臭啊……”
铁匠铺里,少年一脸视死如归站在女人面前。
女人全身上下都被黑纱遮掩,只露出一双眼睛——充满野性的眼睛半眯着,让人不由联想到豹子。眼周围的皮肤是古铜色的,这种肤色在中原很少见。
女人说:“你这表情,在一个时辰前我见过。”
少年说:“跟我有关系吗?”
女人嗤笑,“当然有,因为你现在,就站在他身上。”
少年已经,低头看了眼地上,地上有一摊血迹,他忙站到了另一边。
“你不用躲,也躲不了,因为……”女人的嗓音阴沉起来,“这里全是他,各个角落都有。”
少年鼓起勇气反驳道:“你杀人!不怕官府来抓你?”
女人冷笑两声,“官府?呵,你在逗我吗?这里的杨保清杨大人,可是个醉生梦死之徒,你让个酒鬼来抓我?”
“除了……除了杨大人,还有负责侦缉逮捕的“不良人”,你跑不了的。”
女人饶有兴致打量起少年,“年纪不长,懂得挺多,不光骨头硬,嘴巴也硬。你一身贵气,出身必定不凡,可总有些你没见过的,今天,就让你开开眼。”说着,她伸手探到锅炉边,锅炉上挂着一柄勺子,勺子头伸在了锅炉里烤着,她慢慢拿起勺子柄,将勺子里一摊焦黑的东西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原来也是凡人一个。”
少年已经猜出那焦黑的是什么,可仍是不敢相信,强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什么……”
女人说:“当然是郑铁匠了,这是他的五脏。”她逼近少年,眼睛死死盯着他,“这条街的人都被我赶走了,只有郑铁匠还赖在这,靠着一身硬气和我扛着,以为我拿他没办法。他这几天还想游说街上的人回来,真是做梦。他不是侠肝义胆,铁胆雄心吗?我偏要挖出来,放火上烤上一烤,看他还硬气?”
少年再也忍不住了,骂道:“你真是恶毒!会有报应!”
女人大笑,眼里竟浮出了泪光,“三个月了,我到今天才杀了他,不够仁慈吗?他不是骨头硬吗?我就扒了他的皮,抽出他的骨头瞧瞧,看看到底有多硬!”她拿起炉边的被敲碎的骨头渣子,痴痴说道:“也不硬啊,敲了一小会就碎了,敲碎了,就再也跑不了了。不是吗?”
少年总觉得女人和郑铁匠认识,但也不敢肯定,因为面前的女人实在是太过于疯狂。
女人抚摸着骨头,满意地笑了,对少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
少年偏头,不想再看她。
知道的越少,存活的几率就越大。
“他不需要知道。”房顶上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