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每天都是天擦黑时才回来,每次回来他都是一步两级或是sān_jí地跑上楼,而猫儿第二天就已经能准确地判断出他的脚步声,总是提前出来,在走廊里冲向他,跳起来在他脖子上挂一下才肯乖乖地陪他走回屋。
猫儿和柳海每天对柳侠的感觉就是除了有点脏,特别轻松愉快,但事实上柳侠在工地绝对不轻松,他虽然是重点大学毕业分来的,却是新人,还是得从最基本的工作做起。
第一天,李吉跃让他自己选个事情干,他选的是跑尺员,一直一个星期,他都是在干这个工作。
他同时又是技术人员,虽然这只是他上班的第二个星期,可他第一天进入科室计算的那些数据资料,全科室的人都看到了,他的专业计算水平李吉跃是了解的,所以他做小工的同时,每天还要和李吉跃一样计算数据。
为了回家后能多点时间陪着猫儿和柳海,别人中午躺在帐篷和车子里睡午觉的时候,柳侠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计算,每天中午采集到的数据他都会在下午开始作业前计算完毕,然后如果还有时间,他才会稍微睡一会儿。
他们这个临时组成的测绘小队由技术人员和普通人员组成,包括司机在内,一共十一个人,除技术人员和司机,其他几个人每天还负责轮流做午饭,两个煤油炉子,锅碗瓢盆齐全,柳侠觉得这几个人做的比单位的食堂好吃多了。
他们有一个跟部队军车外观差不多的大卡车,还有两顶军用帐篷,中午就在作业区附近找个阴凉处休息,过了最热的时段,马上开始工作。
柳侠和李吉跃单独占了一个帐篷,柳侠第一天还觉得不合适,可他发现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表示,也就坦然了,计算确实需要比较安静的环境。
不过,如果排除掉一直惦记猫儿这一点,柳侠心情确实算比较愉快。
李吉跃是个很好相处的前辈,性格温和,做起事来不急不躁,他也是队长,所有人都很配合他的安排,其他几个人,包括司机小刘,不管李吉跃安排什么,大家都爽快地接受,偶尔会开玩笑似的抱怨两句他偏心,说完了还是会认真地去做该做的事情。
在这样一个气氛融洽的小集体里,柳侠觉得即便工作辛苦一点,心理上也很轻松。
晚上回到家冲个澡就吃晚饭,猫儿和柳海总是早早就把饭菜做好了凉着,等他回来一块吃,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娇贵的身体,天气又热,凉饭凉菜吃着正舒服。
柳侠不管再着急,每次吃完饭后也一定要先检查一遍猫儿练习的字才开始做自己的工作。
猫儿则特别乖,一天不见柳侠,晚上柳侠回来时他特别高兴,吃饭时一定要挨着柳侠坐,但等柳侠一开始做计算,他就安静地拿一本书看,中间会起来给柳侠倒水、切西瓜,除此之外,他不会再打扰柳侠。
柳侠习惯集中精力高效率完成工作后,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开心玩耍,如果工作做不完,他玩也玩不痛快。
柳侠本身对数字就非常敏感,上学时专业课学得又十分扎实,实习的时候还被谢仁杰那样能力一流、对工作精细到苛刻的专家天天盯着做计算,他当时又怕如果自己做的不够好,不但自己丢脸,连介绍他实习的黄有光的脸也一起给丢了,所以心里一直摽着劲地和谢仁杰比赛,不让自己输给他。
现在回头看,那就是一种高压下的强化训练,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时间,却给他奠定了异常坚实同时又是高起点的基础,所以现在这种程度的计算,对他真是小菜一碟。
他每天回家后的工作时间都控制在两个小时以内,然后就陪着猫儿和柳海躺着说话。
现在每天都是说着说着,柳侠就先睡着了,猫儿会在昏暗中看着他的脸,用小手轻轻摸几下,然后挨在他身边,安心地睡去。
但几天后的晚上,柳侠睡着后,猫儿轻轻问柳海:“六叔,以前我看见,人家在城里当工人的不是都比咱白吗?小叔怎么这几天还变黑了点啊?”
柳海说:“傻小子,你小叔干的是测绘,都是在外面野地里头操作的,跟你大伯大爷爷他们在地里干活差不多,肯定会变黑啊,你说的那些很白的城里工人,都是在车间干活或坐办公室的,天天风刮不着雨淋不着的,当然很白净了。”
猫儿有点迷惑了:“小叔上那么好的大学,为什么会干跟大伯和大爷爷他们一样的活儿?”
柳海说:“这就是选学校和专业的时候没选好啊,不过,你小叔他不是不想选好的,他本来是想选京都的好大学呢,因为你特别喜欢他送给你的那个日记本上的仙鹤楼和长江大桥,他才决定去上江城的大学,你那时候还想把全中国好看的地方都看一遍,他就选了测绘大学,他以为毕业干了测绘,就能天南海北的到处跑,把全国都跑遍,那他就可以带着你,把全中国所有的好地方都看一遍了。”
猫儿好半天都没吭声,在柳海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说:“要是我小时候不胡说八道,小叔就不会干现在的工作了,也就不用天天还得去地里干活,连中午都不能回家了。”
柳海说:“你那时候才四五岁,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喜欢那两幅画,觉得漂亮,是你小叔太惯着你了,你说什么他都当真,换了别的人,谁会因为个四五岁小孩儿天真幼稚的小愿望就改变自己规划好的人生大方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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