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佑街罗家胡同陈家大院。
西厢房前的海棠树下,陈震北笔直地坐在马扎上,嘴唇紧闭,凝固的表情和似乎没有焦距地刺向远方的眼神却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北屋窗口的石榴树下,思危坐在一张小椅子上,端着一个小瓯,正自己用小勺子挖着虾仁蒸蛋,保健大夫坐在他旁边,微笑地看着。
两个战士则蹲在他前边,不时夸奖一句:“嗯,又挖到一口,思危真能干。”
“啊,这一勺比上一勺还大,思危越来越棒了。”
然后,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交换一个眼神,再一起偷偷看一下西边。
终于,大门口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很快,大门被推开,陈仲年在老田和一位战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陈震北在听到汽车声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但看着陈仲年进来,他却没有动,也没有称呼问候,只是目光笔直地盯在父亲的脸上。
陈仲年仿佛没有感觉到他几乎凝聚出实质的愤怒,眼神都不波动一下地说了声“到我房间来说”,就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保健大夫站起来:“思危,咱们去后院看看小白好不好?”
小白是一只经常在附近出没的一只野猫,不过似乎日子过的比一般家猫还好,总是干干净净的,它几乎每天都要在陈家的院墙上经过几次,每次都是轻盈地飘忽而过,留下一道美丽的幻影,思危每次看到,都要惊艳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思危眨了眨眼睛:“白白?”站起来,把小瓯递给了一个战士。
保健大夫牵着他一只小手,战士端着小瓯,慢慢往后边走去。
陈震北走进书房的同时,压抑地怒吼已经出口:“是你干的?”
陈仲年稳步走到写字台前,坐下,平静地对老田说:“茶,加一点蜜吧,给他也来一杯。”
老田点点头往外走,经过陈震北身边时,微微点头。
陈仲年抬头,眯着眼睛看陈震北:“他怎么样了?即便暂时看不出伤筋动骨,车祸这事,我还是觉得在医院里多观察几天更好。”
陈震北眼睛赤红,睚眦欲裂:“你还要怎么对付他?”
陈仲年指了指靠墙的沙发,声音平静道甚至有点慈爱:“我没动柳凌,你坐下说。”
陈震北没动,看向父亲的眼神冰冷而疏远。
陈仲年垂下眼帘:“我再说一遍,我没动过柳凌,前天的事你大哥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的。”他抬手制止了要插话质问他的陈震北,“听我说完,也不是你大哥,他打电话就是问我是不是我做的。”
陈震北冷笑:“您觉得我会信吗?”
陈仲年抬起头,脸上也有了怒意:“一个柳凌,把你的心给挖了去不留给家人半点也就罢了,脑子也给挖去了吗?我如果……”
老田端着托盘进来,打断了陈仲年的话,他把一杯泛着乳黄的茶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震北,喝点茶。”
然后又走到陈仲年跟前,把茶杯放在写字台上:“首长。”
陈仲年说:“不是说梅子感冒了吗,你早点回去吧。”
老田退回了两步:“哎,我一会儿就走。”
陈仲年喝了口茶,目光又转向陈震北:“我如果想要一个人的命,我手里的兵却把事情办成现在这样,我不要说活到今天,压根儿就不会有咱们现在这个家,我的骨头早就沤成渣了。”
陈震北却并不信任他看似推心置腹的话:“战场杀敌跟背后杀人不是一回事,而且你现在的兵也不是以前的兵了。”
陈仲年火了,一拍桌子吼了起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事赖我头上了不是?老子现在手里的兵再没用,还能开着辆进口大轿子都撞不死一个站在路边一点防备都没有的人?撞不死还撞不残吗?柳凌现在怎么样?他连骨头都没断一根,就是身上磕了几块青紫。”
房门再次被推开,陈震东一路小跑到了父亲跟前,扶着他说:“爸、爸,您别生气,震北他就是一下子给吓着了,神志不清才会说这种混账话。”
陈仲年喘着粗气说:“打电话给柳凌安排医生检查的时候他怎么不神志不清?磕了几块青就把人家一个堂堂大军区医院的院长都给折腾过去做检查他怎么不甚至不清?他神志不清就只管冤枉自己的爹跟大哥吗?”
陈震东给父亲拍着背,瞪了陈震北一眼:“他就是神志不清,才会只是磕了几块青就去折腾苗长功嘛,平时他也不敢啊!”
陈仲年喘着粗气不说话了。
陈震北依然笔直地站着,神色虽然不那么激烈了,看向父亲和大哥的眼神却依然是满满的愤怒和质疑。
陈震东叹了口气:“震北,都已经两天了,你还不能冷静一点,从爸爸和我是杀人凶手的阴谋论中暂时抽离出来,往正常的事故上去考虑一下吗?”
“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事故。”陈震北十分肯定地说,“怎么可能那么巧,小凌刚从车里出来,那辆车就冲过去。”
陈仲年无力地转过头看着陈震北:“那你说,什么样算是不巧?”
陈震北一时语塞。
陈震东说:“震北,智子疑邻我记得是小学课本里的吧?你如果认定柳凌这次的意外是我和爸爸所为,无论我们说什么,拿出什么样的证据,在你眼里都是假的,而你,毫无疑问在得知柳凌出意外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我,或者爸爸对他做了什么。”
陈震北没有说话,他沉默良久,最后坐在了沙发上,脸上的表情丝毫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