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脑袋真是个让妈妈无可奈何的脑袋。它里面想的东西,因没边没沿而让妈妈担心,可用它来学习,却又让妈妈放心!自从六岁爸爸用破脸盆装细沙子教我写字开始,很快我就能看爸爸扔在炕头的书了。等到了上学时,老师教的字我几乎都认识。就为这事,我差点就没捞着上学!
我们那里只有一所村办小学,镇上没给工业户的孩子办学校。我们这些工业户的孩子只能借读于村办学校,由我们家长的单位每年按学生比例向学校交借读费。学校除了收借读费外,还会时不时的以取暖为名,向各单位要煤要木头要水泥等等。一旦这些要求没达到,学校就会把我们这些工业户的学生撵出教室。我的小学,共念了七年半,这样被捧出教室的经历已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然而,这并不是我小学读书时最奇葩的经历。最奇葩的应该是我们家做出我是否需要念书的决定。
我们那里的孩子都是九虚岁入学。到我该入学的年龄,常用的字我基本上都认得了,字典使用的也很熟练。从父母的角度看,一个人能认识常用字,能看书、能写信、能填表就足够用了,用不着再花钱去念书。这样不但能省下念书的钱,家里还能多个帮手干活。何况当时我们家已决定将来由我接父亲的班。也就是说,我的将来是有一份令我们那里的人羡慕的工作等着我的。我有这份工作,又认识常用字,将来足以养家糊口了,所以家里决定不让我念书了。
然而,这是让我给改变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考大学能改变自己命运,但我深有体会的是,在我认字能看书之后,我的境遇着实地发生了变化。我通过讲故事把过去因爸爸被软禁而骂我“特嫌崽子”而不理我的玩伴又拉回到自己身边,不但有了玩伴,还慢慢的成为他们的核心,甚至靠讲故事为自己挣到了好吃的。那是有一次,玩伴们让我给他们讲杨家将。我讲了一会儿突然肚子里哗啦一声,就感觉到饿了。人一饿就发慌,我就让他们等着,自己跑回家去找东西吃。可家里什么都没有,只好回来给他们继续讲。结果这肚子不争气,老是哗啦哗啦地响,我也就没心思讲下去。玩伴当中,老赵小小家孩子少,条件好,又最爱听故事,就跑回家去,给我偷了一块大饼干,让我吃。我之前听说过饼干,但没见过,这回不但见过了,还能吃到,我就没客气,三口两口就把那块上面还沾着糖粒的,能有成人手掌那么大的一块饼干吃下了肚。现在说起来,那次吃饼干的经历真的太好了,现在每次提起这话头,还回味无穷哩!所以我认准要念书,而且要念的比别人好,只有这样保持住我在玩伴中的地位。
我们那时候学校是三月一日开学。每年过了年,学校就会有老师挨家挨户地登记报名的适龄学生。我一直盼着这一天。之前,老师来登记学生,我因为年龄不够,就总是跟着老师进这家出那家的,帮老师提供信息,还有谁家的孩子到年龄,张家的谁,李家的谁,我都记在心里。所以登记的老师认得我,还说我将来肯定会是个好学生。
一九七二年的春节过后,我就一直把老师登记学生这事挂在心上,玩的时候老是往大院的南入口看。因为学校在我们大院的南面,老师来我们院登记,肯定是从南入口进来。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了登记的老师,便跑上去报名。老师认识我,就说那就先去你家给你登记吧。谁想到妈妈告诉老师我不上学,不用报名了。我是个听话的孩子,当着老师的面我没敢问妈妈为什么。老师走了,我才敢问。妈妈就说了上面已经提过的理由。我向妈妈提出,一是自己用拣碎玻璃和废铁破烂攒的钱交学费买文具,二是家里由我分担的活等放了学我会一点不差地干完。妈妈没说行,但也没说不行,于是我人生第一次在父母没明确表态的情况下,自己做主,跑出去追上老师给自己报了名。
我通过争取,得到的念书机会,我自己珍惜。再加上我又乖又听话,更主要的是学习好,所以我很快就当上了学习委员,并第一批加入红小兵。
能第一批当上红小兵我很兴奋,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政治荣誉,所以我向老师揽下了做红领巾的差事。那时的红领巾是由当选的学生自己做的。我爸爸会跑缝纫机,我就把第一批的五个红小兵的红领巾都揽了下来。我特别珍惜红领巾,时刻戴在胸前。就是晚上睡觉,也要叠的板板正正地放在枕头下面。然而,它属于我仅半年,就被老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