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欢插着针头的手缓缓抬起,所有人如泡影般消散,眼前又是医院明净的大厅,白炽灯管悬在她的头顶,微微摇晃,她闭上眼睛。
“你别分手,不然我缠你一辈子!”
“哭吧,我在这里.......”
“我倒腾了个小东西,给你!”
江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逼过来,于欢退无可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五官渐渐闭塞,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在朦胧的亮光中,仿佛看到了江皓,他似乎喊了一句:“欢欢......”,于欢两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于欢再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到了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她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看清了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她有点搞不懂,怎么发个烧还到了住院的地步,她扭头看见了旁边睡着了的于颜,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于是没有再勉强自己发声。
于颜感受到她的动静,立马醒了,她探出手摸了摸于欢的额头:“烧退了。”她说:“你都睡了一下午了。”
于欢看了看窗外,沉了一半的夕阳落在地平线中央。除了喉咙痛的厉害,她没有感到其他不适,脑子仿佛是狂风暴雨后飘在湖面的一叶小舟,放松而清明。
她正要起床,门口走来一个身影,她一把抓住于颜的手,猛地闭上了眼睛。
“她醒了吗?”来人问道。
于颜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回道:“没醒。”接着,她站起来:“江叔,你坐这里等吧,我出去买点水果。”然后,于颜掰开了于欢攥着她的手指,走了出去。
于欢在心里狠狠记了于颜一笔,等她妈回来,她一定要给于颜寄一箱子的学习资料,还有隔壁小男生暗恋于颜的事,都给她抖出来。
椅子微微一动,来人坐了下来,没有人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于欢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闻到旁边人身上陌生的味道,像是刚从寒冬呼啸的冷风中跋涉而来,冷冽而坚定。
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就像她早早地来医院,排了那么久的队,但结果,也是跟晚来几小时的人一个样。很多事情不分时间早晚,也不看你是否努力,时机不对,一切的坚持都成了笑话,就像她把一个人揣在心里很多年,日复一日砌成的青砖已经累累,风雨无催,眼看一堵围墙已经要竣工。这接连的两个巧合,却从墙角挖了一个大洞,轰隆一声,多年经营,一败涂地。
“欢欢,是我。”他终于开了口。
接着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于欢以前想过很多次跟江皓重逢的场景,也只是想想,她知道,他们这辈子不可能再见面了。头两年,在她的设想里,她一定要跑过去,狠狠地踢他一脚,又过了一年,她想,她一定要冲上去抱住他,把自己会说的所有情话都跟他说一遍,等到两年时光又悄悄爬走,于欢已经不大想这回事了,偶尔想起,她会觉得,两人应该会跟大多数懂事的成年人一样,互道一声“好久不见”吧。
当她再也没有想过重逢,重逢却不期而至。于欢的种种设想却一个也没有成真,她最初的震惊、怨怼、慌乱、无措、甚至是欣喜,此刻都妥帖地消散在了呼吸之间,无迹可寻。
“颜颜长得真快。”他再度开口:“你晕在输液室,我把你送了过来,颜颜的电话打到你的手机上,我接了。”
他好像知道于欢是醒着的,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有没有睡着,他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
“颜颜说你把乐乐送人了。”他轻笑一声:“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它那么蠢,我们当初训了大半年,它都不会握手,学了忘,忘了学,最后还是一场空。”
椅子“吱吖”了一声,他似乎往后靠了靠,半晌后,轻声道:“颜颜还说,你今天本来要去试婚纱。”
好,于欢心想,给于颜寄的练习题可以加到两箱了。她不知道于颜还跟他说了什么,此刻却有些庆幸起自己装睡的决定。她一直认为,遇上什么事都应该仰着头迎上去,因为没有什么事会因为你后退而善待你。
但是感情显然是一个无视任何规则的例外,于欢应付起工作游刃有余,应付起同事圆滑周到,每每应付起他,却总是双商告急。唯有装睡才能什么都不用回答,既然无法面对,那就不要面对。
“我走了,饭给你搁在椅子上。”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啦”的一声,接着脚步声响起。
于欢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他好像瘦了很多,肩背依旧挺直,走的极慢,步子仿佛拖在地板上。于欢静静的开口:
“江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