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安鱼胸口的伤口里奔涌而出,她脱力地倒下来,被卫颜用那支没有握箭的手接住。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眯眼向前看去。在周围人群一声声“怪物”的呼喊中,在突然出现的官兵的包围中,他抬起手用力地把那支箭掷回去,那枝箭一路带着血气和妖气急速飞去,高楼上的弓箭手应声倒地。
这一幕吓坏了包围他的官兵,他们拿刀指着卫颜却不敢上前。
——卫大人……大人,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
卫颜听到了声音,低头看去。安鱼的眼神有点涣散,她脸色苍白,带着血的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前襟,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卫颜看看她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和伤口的位置,冷静地说:“是的。”
她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抓着他前襟的手也有些颤抖。
——您……能读我的心吗?
“是的。”
——那您……您早就知道我……喜欢您了?
卫颜想了想,点点头。
安鱼的眼睛慢慢濡湿了,卫颜从她的心里看到了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见到的自己,和现在没有什么分别的嚣张和意气风发,从他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就把他放在了心里。
他曾经是她最隐秘的愿望。
她的爱情在四年的时间里安静地生长,再安静地死去,从头到尾都未向他人透露只言片语。
他不会爱任何人,更不会爱她,这一点她再明白不过。可是她还是很喜欢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喜欢了很多年。
那些绝望的深沉的爱意顺着她的心声传递过来,铺天盖地席卷了卫颜,浓郁又悲伤,他一时有些怔忡。
——对你来说……我是不是重要的人?你会想念我吗 ?
答案其实很明确,但卫颜却无法像刚刚两个回答那样脱口而出。他看着安鱼流着泪的眼睛,她的悲伤和乞求一遍又一遍地在他没有知觉的胸膛里敲打。
他说:“是的,我会想你的。”
卫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骗她,一般这种情况他都会不客气地直言,也因此惹恼过众多美人。
或许是因为一种轻微的,在他的身体里隐隐作祟的酸涩。很像是人们心中所谓愧疚的感觉。
安鱼看着他,看着他平静的红色妖气下有些迷茫的眼睛,费尽力气地笑笑。
——谢谢你,愿意这样骗我……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其实很喜欢锦夙的,不要再跟她闹别扭了,和好吧。
在最后的瞬间安鱼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家乡秋天的麦田,父亲手里的玉雕,母亲包的饺子,一起奔跑放风筝的伙伴。
她的人生虽然短暂,但是似乎算得上幸福。
——大人,您也要幸福啊。
安鱼握着卫颜的手松开,落在地上。她闭上眼睛,唇角带笑,好像是去赴一场美梦。
那天的事成为了很多年间,被长安百姓翻来覆去提起的奇诡异谈。红衣男人凭空出现,带着死去的女人凭空消失,剩下的官兵忽然开始互相残杀无一幸免。
有人说卫容卓早已被冤死,那红衣男人是卫大人的鬼魂,有人说卫容卓原本就是妖怪。众说纷纭里,那个死去的女人姓名不详,无人问津。
安鱼的葬礼很盛大,这可能是她人生中最盛大的时刻。
她被送到了家乡,从前卫府里的那些下人们也从各地赶过来参加安鱼的葬礼。她穿着素色的丝绸衣服,躺在楠木棺材里,身体周围铺满了玉簪花。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卫府旧人看到她,都泣不成声。连一向沉稳的利叔都红了眼睛。
她还这么年轻,才二十二岁。
锦夙在安鱼死后的那几天哭得昏天黑地,之后慢慢冷静了下来。在安鱼举办葬礼的这一天,她已经能够以安鱼表妹的身份安抚远道而来吊唁的人们。
安鱼下葬的整个过程卫颜都没有出现,不过他为安鱼画了一幅画,随安鱼一起下葬。安鱼终于入土为安后,锦夙帮忙送走了前来吊唁的人们,走到这座新宅子的后院。卫颜穿着一身黑衣坐在石凳子上,撑着脑袋在一张画卷上漫不经心地涂抹。
“安鱼姐姐的那块玉,我雕了她的小像,给你。”锦夙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玉雕小像递给卫颜,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和卫颜说话。
卫颜看了一眼那小像,轻笑道:“你居然也会雕刻?不过那是她打算送给你的,你留着吧。”
锦夙慢慢收回手:“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安鱼姐姐下葬你也没有来。”
“我不喜欢白色,也懒得装悲伤的样子。”卫颜答得干净利落,近似于无情。
“她陪伴你四年,因你而死,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悲伤么?”
“我没有心,根本不会有这种感觉。”
锦夙看着卫颜,他似乎真的一无所觉,悠闲得一如平常,笔尖在画布上一勾,刚刚还看不出什么的竹林就有了一点□□。她的眼神慢慢升起悲伤和怜惜,她轻声说:“你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卫颜轻蔑一笑:“呵……怎么?想说我……”
“你过来,让我抱抱你。”锦夙向他张开手臂,她静静地看着卫颜,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姑娘已经有了一种让人觉得安稳的力量。
卫颜愣了愣:“你……为什么要抱我?”
“想要安慰你。”
“可是我不觉得难过。”
锦夙笑着,是有些稚气但是又很温暖的笑容。
“如果将来你有了心,回想起这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