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真找到檀尘的时候,他正在练字。漂亮的行书流畅又挺拔,一如他干净清朗的气质。他有着这样卓绝的容貌和才华,又生于皇家,原本应是再好不过。他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到白马寺做俗家弟子。
他问过檀尘,皇宫不好么?
檀尘笑着说,好啊,只是不是人该待的地方。
他懵懵懂懂地应下来。那时候的檀尘不太笑,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淡的,仿佛心如止水。
后来那个叫做唯音的女施主出现了,他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有人告诉我那是人间最繁华的去处,但那里的故事听多了,只觉得皇宫不过是一个金雕玉琢的坟墓,埋着万千枯骨,没有一点可留恋的。”
他还是不太懂,但他觉得他们两个人应该是懂得彼此的。而且唯音出现之后,檀尘果然笑得也多了,还时常能流露出真心实意的开心。
他打心眼里为檀尘高兴,所以也乐此不疲地帮他们联络。可是最近檀尘好像生唯音的气了,唯音每次来檀尘都不见她,她就托他问檀尘“我们还是朋友么?”,可檀尘总是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檀尘在挣扎什么,但他知道檀尘也不好受,他应该很喜欢唯音的。
释真叹了口气:“师兄……”
檀尘收尾提笔,好像终于了却了什么心事一样,他说:“好吧,我们还是朋友,你跟她说可以直接来找我了。”
释真愣了愣,意识到他在说唯音的事情,不禁喜出望外。
“好!她来了我就马上告诉她!”
檀尘抬眼看他,有些疑惑:“她没有来”
“啊,今天她还没来。是另一位施主找师兄。”释真老实道。
檀尘手中的笔抖了抖,纸上多了几滴墨。他苦笑一下,喃喃道:“倒是我心急了。”
等他见到找他那位施主时,惊讶之余,后撤一步跪倒在地:“参见皇上。”
那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男人点点头,拉他起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叫我四叔吧。”
“四叔。”檀尘顺从地回应。
听到这句四叔,男人肃穆的脸上终于也流露出柔缓:“三年不见,你长高了。”
在檀尘未到白马寺之前,当今的皇上也还没有继位,日夜在动荡不安的局势中周旋,实在疲惫喘不过气时便会去找他聊聊天。檀尘到白马寺之后,皇上还偶尔会来看看他,不过他登基之后越发忙了,来得越来越少。
上一次见,已经是三年之前了。
皇上此番是微服出行,只带了几个随身的侍卫。他没有在白马寺待多久,便领着檀尘去了玉芙天成。
待他们在玉芙天成落座,皇上微微一笑:“你小时候最想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出宫之后可曾来过”
檀尘低眸:“不曾。”
话音未落,只听堂内一阵叫好之声,原来是一位公子即兴泼墨一幅,引得满堂喝彩。隔着珠帘那幅水墨看得不真切,而公子的神采飞扬却是实在的。
玉芙天成是长安的文人才子汇聚之地,这里有长安第一等的美人,第一等的乐曲,第一等的美酒,第一等的美食,又布置得极为清雅有韵味,深得这些高傲文人的心。
每日不知有多少新谱的曲子,新写的诗词从这里流出,引人惊叹。
在他很小的时候,居于深宫中听说了这个地方,心中非常向往。一群才华横溢的人挥洒豪情,自由自在,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但是长大之后,这种向往就渐渐变成麻木。当他有一天可以离开宫廷,站在玉芙天成门口的时候,他却没有进去。
他怕自己会失望,毁了这个梦。他更怕一切都像他梦中所设想的那样好,他会因为求而不得而难过。
皇上叹了口气:“以你的文笔才华,若不是生在皇家……”
檀尘极浅地一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情,四叔应该早就有所体会了。”
皇上苦笑一声,他靠着椅背,手里的茶杯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杯子。堂内有琴师抚琴,悠远宁静,仿佛穿越时光而来。刚刚热闹的公子们也都安静下来,开始欣赏琴音。
此时皇上轻轻地开口:“辰儿,南和王提了要求,我要舍了你了。”
“辰儿”这个称呼已经多年没有人叫过了,檀尘听到的时候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小名。接在这久违称呼之后的的这句话,居然并不让他吃惊。
皇上说过,总有一天他要铲除曹家的势力。曹丞相是两朝元老,又是皇后之父,根基深厚,若想要铲除曹相势力必要手握南境兵权,德高望重的南和王相助。
南和王的发妻是瞿王妃的好友,在王妃怀孕之时领着两个小王子入宫陪伴,檀尘降生后宫内十余人离奇死亡,其中就有南和王的妻子和孩子。
南和王认为他们因檀尘的不祥而死,当年他极力要求处死檀尘,若不是先皇迷信鬼神听了国师的话,檀尘早不在世上了。
看来皇上打算对曹家动手了,而南和王的要求之一,就是要檀尘死。
谁让他刚出生就背上了十几条人命呢。
今日这突然的来访,非同寻常的气氛让他早有预感,心中思绪万千奔涌而过,最后居然是平静,一切终于要结束的平静感。
“还有多久”
“半月后你会以谋反罪入狱,然后被处斩。而曹相会被卷进你的谋反案,这是清算的开始。”
“怎么突然决定动手”他本以为皇上还会等几年的。
皇上拿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