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每一天,重璘都陪在朱厌身边。七天里从酆林的集市到居民区,再到城郊的山水都逛了一遍。朱厌的话不多,即便是有诸多疑问好奇,相比于直接提出问题她更倾向于自己观察或者从妖们的交谈中了解信息。
她按照自己地步调去了解这个世界,认真地仿佛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刻在心里。
于此同时,人间动乱的消息也传到了妖王宫。灵犀一脸复杂地把那消息递给重璘,说道:“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开心吗?”
重璘接过消息,粗略地看了一遍便合上纸页。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一句:“知道了。”
灵犀看着他,轻笑一声:“你真奇怪,之前朱厌问我万民匍匐于你脚下你开不开心,我才意识到这一点。你总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所有事情都按照你的安排发展了,可是我从不见你开心。到底如何你才会开心呢?”
灵犀也不指望他会回答,抛下问题便离开了。看着灵犀拂袖而去的背影,重璘的手指在案上敲打一轮,若有所思。
另一边朱厌独自造访了朽夜阁,这已经是她在酆林的第七天,明日便要回去天宫,她来向为数不多认识的妖告别。
唯音很热情地招待了她,说是有东西要送给她,让她在大厅坐着稍等片刻。朱厌应下,唯音便沿着楼梯向上走,一直往楼阁的最高层走去。
朱厌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大厅的一面铜镜上倒映出她的模样。她偏过头去,却忽然发现头上的银步摇不见了。
那是昨天重璘买给她的,今日戴着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插得有点松,大概是不小心掉在街上了。
朱厌有些慌张,赶紧推开大门跑回街上。
脚刚一落地朱厌便愣住了,这条街……怎么跟她来的时候长得不一样了
她的眼前也是一条市集中的街道,但是所有的店铺都紧闭房门。周围人声鼎沸,大家都在慌忙地奔来跑去,一片惶恐的气氛。
她听到不远处两个大爷在说话,其中一个高瘦的大喊:“城外守军哗变了,正和禁军交战呢。这是要造反啊!”
矮的那个大爷啧啧感慨:“最近哪里都不太平,怕是要变天了!”
朱厌怔了怔,她向他们走近几步,听见自己有点颤抖的声音。
“请问……这里是哪里”
大爷们停止了谈话,上下打量着朱厌。
“外乡人吗?这是长安啊。”
重璘得到消息赶到长安的时候,朱厌正站在城外的战场之中。
她穿着一身红衣,乌发及踝,仿佛开于地狱的彼岸花。地上是到处丢弃的兵戈和冰冷地流着血的尸体,松软的土地被鲜血浸透,她就赤足踩在上面。
两边的军队被戾气所惑,好像没有看见她的存在一般奋力拼杀,血肉分离。
朱厌周围的空气危险地凝滞着,她的情绪过于激动,木牌就快要压不住杀气。就在重璘奔向她的那一刻,木牌分崩离析,强大的杀气一瞬间四散开来。重璘堪堪躲过十余道,最终在碰到她的时候被一道锋利的杀气穿肩而过,他皱了皱眉,依然从身后抱住了朱厌。他举起还能动弹的那只胳膊挡住了朱厌的眼睛。
“不要看了,朱厌,冷静点。”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
语气很冷静。
心却从未如此慌张。
空中的杀气僵持了片刻,终于慢慢消散。重璘感觉到捂着她眼睛的手心被濡湿。
“朽夜阁里有一扇门,是通向长安的。”朱厌的声音有点抖,却分外的冷。
“朽夜阁不在酆林的结界里,所以这些战乱都是因为我。”
“你一直都知道,这些都是你计划好的。”
她和往常一样,不喜欢提问。
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重璘沉默着,慢慢放下手。朱厌转过身来看着他,一瞬间那双眼睛里闪过恨意,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明明是一双宁静甚至于荒芜的眼睛,重璘却第一次在与别人的对视中败下阵来。他偏过头望向血肉飞溅的战场,默然无语。
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事实就是他需要战乱,于是欺骗了她。
即使他知道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和自己杀戮的命运抗争。
“其实陵光跟我说过,不可以相信你。”朱厌低声说。
可是她仍旧遏制不住自己的向往,也曾经一度觉得陵光错了。
朱厌笑起来,她从前很少笑,虽然后来重璘来了,她心里渐渐觉得欢喜,但是她还是不怎么笑。现在她笑起来,她可能平生都没有笑得如此艳烈,仿佛燃尽了生命中所有的希望那样笑着。
“我差点忘了我是杀神。除了杀戮你还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这就是代价了,就是你想要的。”
“这就是我的宿命。”
那样无力仿佛叹息的声音重重地穿过重璘的心,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着朱厌。
“你不恨我吗?”
朱厌捂住眼睛,疲惫至极。
“我不敢恨你。”
只要有她的地方,就有杀戮和征伐。若她恨上谁的话,在每个有意无意的瞬间,那个人都会被她的杀气袭击。
即便是重璘利用和欺骗了她,她仍然不想他死。或许因为是他出现的这段岁月,曾经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重璘,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
最后朱厌这样对重璘说道,她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白色的眼眸如同灰烬。
荒芜的,死气沉沉的灰烬。
朱厌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