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说笑?”沈瑜林忽道,“你也一天天地大了,身边没个贴心的人伺侯着怎么成?”
姬谦唇角微扬,“确是如此,我们家不拘嫡庶,父王还等着抱孙子呢。”
姬元亦薄唇微抿,黑眸中的光亮一点点晦暗下去,缓声道:“谢父王师父关心,不出意外,再过八个月,您就会有嫡孙了。”
姬谦微微皱眉,“齐家女的儿子?”
“自小教得好,便不会惦记母族,生恩养恩都是虚的,皇家利为先呐,父王?”姬元亦声线低沉,带着些许自嘲。
沈瑜林用茶盖拂了拂杯中翠绿的茶叶,隔着茵蕴的水雾,缓缓看了姬元亦一眼。
姬谦平静道:“利为先?那你折腾来去是为了什么?父王放任你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单为齐家一事折了父王多少计划?如今你说,利为先?”
姬元亦抿唇,心中连日来的酸涩漫上眼眶,“父王……”
“你近来浮躁了,正好过几日春猎,我替你延假,课业也歇歇,出去散心,顺带去瞧瞧你外祖父罢。”姬谦道。
姬元亦垂下眸子,他自然知道,所谓歇歇课业便是停了他手里的权,只是……外祖父在江南,那人也在江南,他舍不得拒绝。
看着姬元亦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正堂,沈瑜林放下茶盏,看着姬谦的双眼,“你支开元亦……是要做什么?”
姬谦低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瑜林,你怎知道我是故意支开他的?”
“齐家之事原就在计划内,元亦的折腾也未伤了大局,而今日之事更是意外,你逐他出京的理由也太牵强,是江南好似有什么吸引着元亦,他才未察觉。”沈瑜林微微挑眉,菱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姬谦愈看愈喜欢,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一记,低叹道:“三年,还有三年……”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沈瑜林却懂了,耳根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了,不闹你了,说正事。”姬谦轻笑一声,放开沈瑜林的肩,“这次春猎,有问题。”
沈瑜林眼睫微颤,春猎在三月尾,晋武帝登基是六月中旬,能这么迅速夺、权的……唯一个“反”字。
姬谦缓缓道:“撇去龙禁尉这些花架子不提,这次春猎有禁军两千,京军三千,御前侍卫五百人,那三千京军是老五的人。”
禁军常年养尊处优,只比龙禁尉好上一线,而御前侍卫个个出宫便是爷,哪里及得上杀过人见过血,上过战场滚一圈的京军?沈瑜林神色凝重起来。
姬谦看得可乐,伸手在他发冠上摸了摸,“哪里便这样危险了,我能查到的,父皇会不知?左不过是想瞧瞧诸皇子反应罢了。”
沈瑜林仍拧着眉头,“这消息你从何处得来?你可知此事若有一星半点的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你啊,处处都好,偏就是太谨慎了。”姬谦轻叹,“是由龙禁处探来,父皇的暗线里有我的人。”
“龙禁处?”沈瑜林皱眉,“同龙禁尉有关?”
姬谦点头,“京中纨绔虽多,可也不是没有用处,每年龙禁处暗地里都会从龙禁尉中挑一些人严加训练,各家子弟做各家族的暗线,能被宠成纨绔,无一不是靠山强硬,想探听家族动向,各式情报很容易。”
沈瑜林神色古怪道:“这不是……”出卖家族?
姬谦看出了他话中的未竟之意,低笑道:“每家龙禁子弟都有六个保全名额,酌情增减,只要不犯大事,可保家族一世平安的,更何况……你可记得陈天远?”
沈瑜林道:“江南总督。”
“郑与平?”
“江宁织造”
“黄绍安?”
“年前顶了王子腾官职的那个?”沈瑜林挑眉,“他们都是转明的龙禁子弟?”
“高官厚禄,入仕之人一生所求不过是这个,又怎能不尽心尽力?”姬谦轻笑,“这些人俱是万里挑一,纵有一点口风不紧,也活不到入龙禁处那日。”
沈瑜林疑道:“那这消息为何会到你手上?”
姬谦低笑,“人心最易收买,看得不过是价码几何罢了,父皇大抵也知道,他考的不是纯孝与否,而是诸兄弟手段高低。”
沈瑜林挑眉,“你倒懂圣上的心思。”
姬谦摸了摸少年的脸颊,轻声道:“做皇子的,总要比做臣子的更懂揣摩圣意,而大多情况下,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地不想懂。”
君臣父子,君总是排在前头的。
沈瑜林低低一笑,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握着姬谦微带凉意的手一点点暖着。
☆☆☆☆☆☆
陈军炳歪坐在软榻上,裹得像只小球儿,不厌其烦地看着自家两个哥哥鸭子一样地追撵着。
地上铺了两层厚厚的羊毛毯,底下烧了热热的地龙,踩上去软软暖暖的,京城的三月极冷,屋子里却是暖意融融。
赵嫣然倚在炕上,披着件蜜青小祆,盘着长发,有一搭没一搭地绣花,时不时看着地上摔来摔去的两兄弟发乐。
陈延青正襟危坐在炕边——写大字,真的是“大”字,每张纸上都有一个歪歪斜斜的“大”,看得陈军炳暗暗发乐,他前世身子虽弱,可学识文釆一样不落,爹爹这字,还不如他三岁写的呢!
“没长进!”赵嫣然勾着脖子看了看,哼道,“这样下去要多久才会写你自己的名字?人家当官的都是签字盖章,到你就是按手印,跟卖身契似的,丢不丢人?”
陈延青憨厚地笑了笑,“人丢不了,我这不是早卖身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