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已是夜半,闹腾一天,冯绍钦已睡下了,纵是烛光明暖,这空荡荡的府邸也显得有些冷寂。
今日之事扰得他心绪不宁,沈瑜林也无睡意,取了年前未了的案宗在灯下批阅。
香炉用久了并无杂味,从里到外都透着那清冷沁人的味道,不似前世,点过冷凤香后再添云寒香,味道便怪异难闻起来。
沈瑜林在房中一贯不唤人伺侯,锦绣理了桌案,点了炭盆便去了。
过年前后事务较多,备份的案档摞了四叠,大半是匿名监举官员贪污行贿的,还有些是私德之事,沈瑜林翻了几页,皱了皱眉。
天下官员众多,监举司虽设了缓阅处与急阅处分类调查,还是有些分、身乏术,前世实行这制度靠的是他在朝威势,层层监举负责之人默认为当地总督,总督以上才由他亲自查办,如今这范围却是从开始便歪了。
沈瑜林低叹一声,这也是他当初骤得升迁,一惊一喜之下没有细究的缘故。
滴墨湿宣纸,沈瑜林眯着眼沉思了一会儿,往炉中添了一勺香,重新铺开一张白纸,缓缓在上头写了七个字。
免查制额度初案。
耳畔风声际动,沈瑜林一顿,笔下却不停。
窗外两道黑影灵猴般上了树,一眨眼便消失了。
开国不过两代,贪污行贿毕竟是少数,有小贪无过的官员如周朝康,有清正立身的官员如于尚清,大多数人其实并不需时时监督。
这些日子他也看了不少户部的官员案档,不少官员政清如水,却频频被匿名监举,实在是乱,倒不如为这类官员列个名册,等到三年一升迁时再派人彻查一番,倒能省不少事。
只是......“免查”这二字的诱惑极大,具体标准却叫人犯难。
沈瑜林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微微俯身将烛芯剪短一截。
...
“呼,刚刚差点被发现了。”林文轩拍了拍胸口,猛灌了一大杯茶。
季应泽道:“你以为你没被发现么。”
林文轩微怔一下,旋即笑道:“不会吧?他们家暗卫厉害也罢了,主子也习武?”
季应泽眯了眯眼,轻笑道:“他武艺稀松平常,练的心法却是上乘,耳聪目明,更胜你我。”
林文轩挑眉,道:“这样说来,和那双暗卫不是一个路子的?”
季应泽似笑非笑道:“文轩,这么关心我的心上人做什么?你若对我有意......直说便是。”
林文轩眸色微沉,旋即爽朗一笑,道:“小太子的情意,兄弟我可受不起,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可好?”
季应泽微微一笑,桃花眼里暗色一闪。
林文轩笑道:“看来你这回是动了真心了,那通天雷造价可不斐,就这样用去算计一个女人,也太浪费。”
季应泽端了茶盏,遮去唇边冷意,语气却仍是淡淡的,“那女人出身下贱,闺誉不洁,情郎不知多少凡几,也敢痴心妄想......去配我的凤凰?”
“哈哈哈!”林文轩朗笑道,“小太子这是妒了呢!”
季应泽轻笑一声,没有反驳。
林文轩又道:“听祖母说当年卿妃一舞倾城,文帝爱若珍宝,呵,却不知他若看到如今这位‘恍若卿妃再生的美人儿’,有何感想?”
季应泽轻嘲道:“若无文帝之宠,她便是舞断了腿,谁会为她倾城?”
与空岛向来最厌卿氏,当初季天扬之父功虽盖主却从无反心,那卿妃的弟弟因不守军规,扰民夜宿被季天扬处决,卿妃日日在文帝面前以泪洗面,后因她身子弱,一病便去了,文帝痛失所爱,便将矛头指向了季父,要季天扬以死谢罪。
季父年逾五十,季家四代单传唯这一子,如何舍得?原先只是抗旨不遵,后来却是稀里糊涂被卿家扣了个谋反的帽子,满门忠烈一朝尽殁,只剩了季天扬纠集残部奔了海外。
海岛四顾,俱是黄发褐眼,言语不通,一声乡音难得,当初寥寥二十万兵拼到如今,他们吃了太多苦。
林文轩低叹一声,拍了拍季应泽的肩。
季应泽低叹一声,抿了口茶,忽道:“贸易一事的进展如何?”
林文轩愣了愣,笑道:“说来倒是奇了,永宣王永宇王几番试探后对我深信不疑,那七皇子却只是瞥了我一眼,便道他诸事不管,莫扯上他。”
季应泽微微挑眉,“哦?”
林文轩又道:“你初时还要我小心应对那永宇王呢,谁曾想竟也是个蠢的,还不及七皇子透彻。”
季应泽道:“永宇王不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是,你确定他要袖手旁观?”
林文轩点头道:“那七皇子年后便要过继给忠顺王爷,那忠顺王爵可是世袭罔替的,代代荣华已注定,再掺和夺嫡......可就说不清了。”
季应泽叹道:“那也该谨慎些,明日派蓝纹卫轮班盯着他。”
林文轩点头,若是几年前,诸皇子身边皆有天禁卫护持时他们自不敢这般,如今天禁卫有了明主,蓝纹卫才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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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燃香尽,桌案上铺散了成片写着字的宣纸,地上也有十来个揉起的纸团。
昨夜出了月亮,今日果然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久违的阳光映着雪光透过窗布照在沈瑜林熟睡的侧脸上,面颊微暖。
最后一股烛泪顺着莲花烛台迤逦而下,落在他手背上,缓缓凝结。
沈瑜林皱了皱眉,双眼微睁,只见外间天光大亮。
今日虽是大年初二,他却已闲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