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荒连脚上的沾的血都没洗,就冲进了自家大门。不过进门的一瞬间她就懵逼了。
原以为会看到脆弱的男人卧病在床、伤心的女人掩泪照顾的悲情画面,没想到娘亲不在,那本应该半死不活的爹却生龙活虎地与一陌生人大谈特谈。
“嗨呀呀,老先生您是不知道哇!我那闺女小时候可乖可好玩儿啦!那次中秋月圆,小荒自个儿从厨房里偷来一个月饼,结果里面的馅儿是泥巴!孩子她娘找到荒儿的时候,您猜怎么着?”顾一山说着都眼睛发亮,可想而知其内心激动,“荒儿哭丧个脸,对方晴说:娘!这馅儿苦!吃起来像泥巴!”
顾一山嘟着嘴,模仿小孩儿的模样,在那老先生看来是有趣,在门口匆匆赶回来的某人看来就是让人喷火的恶心。
“靠!”
顾荒随手拈起一颗石头,就全力朝那促膝长谈的混账老爹的脑袋砸去。
“麻烦你奄奄一息地躺着好吧!”
石头不知如何获得了巨大的动力,卷起一阵旋风,转瞬间就冲到顾一山的脑门前。而顾一山明显还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顾荒扔出去的瞬间就后悔了。她最想忘记的就是六岁以前,尚未觉醒前世记忆的时候做出的各种蠢事,这爹哪壶不开提哪壶倒也罢,却让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老爹是个凡人,是个完完全全的凡人!凡人的脑袋在这一击下,可以直接开花!
不过幸好。
“哒。”
苍老有力的手突然伸出,精准又迅速地接住了气势汹汹的石头。石头的动力瞬间被消磨为零,边缘处还飘着些许白雾。
“这便是你的女儿?”老先生将石头轻轻放在桌上,白眉毛下的眼睛却死死盯住喘气中的顾荒。
在他看来,后者仅有凝气二层的修为,是不足以赋予这颗石头如此大的力量的。寻常修士,在凝气四层之后才能学会御剑之法,所以显然也不是御剑之力。
那是什么?他竟有些看不透。
顾一山愣神:“啊?是!是是……哈,荒儿不知道老先生来了,这不,一进门就跟她爹我开玩笑呢!这种事儿老先生可能觉得稀奇,其实就是咱父女之间的一种默契了!怎么样,我闺女活泼大方吧?哈哈哈!”
老先生再看顾荒因为老爹的揭短而憋红的脸,总觉得看不出什么“活泼大方”,但也不想在此处纠结,而是细细打量之后,起身而立,道:“那么一山兄可整日活在生命威胁之下呢!此女有杀父之举,目无尊长,今后可至狼心狗肺!脚底有血迹,浑身充满杀气,想必是坏到骨子里的家伙!这种人,我们长生殿收不得!一山兄,这也是你教子无方了!告辞!”
“哎,哎哎!”顾一山眼睁睁看着老先生走两步出了小屋,化作一道白光而去,心里顿觉失落,惆怅一番,坐回床塌,瞥一眼自己的女儿。
“这下好了。闺女你这辈子还是跟着你爹我好好打铁吧!”他嘴上这么说,眼光瞟着女儿白嫩的双手,心里总还是不觉得这是一双应该拿一辈子铁锤和模具的手。这双手应该持玉琴、握酒杯,没事擦擦眼泪,或者捂着脸笑一笑,而不是跟着她爹在铁匠铺里乒乓打铁。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方才的老先生是长生殿派下来的长老,专门负责招收新弟子,他百般讨好才把人家请来家中,刚说到火热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没想到东风来了,却一下吹灭了这火。
其实说他教子无方也是冤枉,他发誓从顾荒出生那天起,他就全心全意地做一个好爸爸,想给女儿建造正能量的三观,想让女儿充满真善美。女儿也乖巧可爱又听话,看起来就会顺利茁壮成长的样子。结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某一天开始——仿佛是在女儿六岁的那一年的某一天,女儿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开始变得烦躁、冷漠、远离家人,甚至后来还有寻死的想法。顾一山真不觉得女儿如今这性格是自己“教”出来的。
顾一山悻悻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顾荒只是“切”了一声。老爹只当女儿在逞强,一如既往。
“你没事?”顾荒走进屋,拾起那一握大小的石头。背上冷汗直冒,顾荒心想如果不是那老爷爷挡住,莫不是她回来看望爹,爹没事也给她砸死?
果然……是在地狱待太久,已经染上了看轻生命的恶习?
在地狱中,没有生灵会真正死亡,反而,更像是人界孩子们玩耍的游戏。死亡的生命,拥有无限复活的机会。顾荒在地狱十八层备受煎熬,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生死,这终于投胎转世,竟还难以改掉这种习惯。
“我有什么事?”顾一山反问。
“舒小婷说你去宣城帮我谋婚事被打得半死……”顾荒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脸红转身而去,仿佛不愿意老爹觉得她有在担心他一般,“我还说赶过来让你签遗嘱什么的呢,看来是白跑一趟。”
顾荒快步离开了家。荒凉的院子里停了几只野鸟,有的在房檐上,有的直接就在地上,统统不断歪着脑袋看向顾荒离去的方向。
顾一山也久久盯着女儿消失的地方,眼里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女儿今年十五岁了,十五年的养育,终归是让这从七年前开始仿佛就变了人似的女儿心中有了一点亲情的温暖。可惜……他看着桌上的一张黄纸,面露惆容。
“要不……我先把遗嘱写上?”他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点子却让他嘿嘿贱笑。
小镇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