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乌节在南域本属大节,官私皆以之为三日假,仅次冬至、元正,但经昨夜怪状,民间宫廷俱都震动,一时风言遍野、众说纷纭,虽是热闹不减,却无喜庆之意,反而平添三分惶疑。阁中侍女原本得了珑姬许可,欲去街头游玩,也被那鬼车之乱所吓,早早便赶回阁中。再听闻那作乱的鬼车鸟已被珑姬和槁梧联手诛灭,又有宫使前来饮翢台求救,更是既惊且奇,只常常往水阁附近来往,盼能听着些真事。但此刻水阁附近卫兵环绕,守备比往日更为森严,她们再是好奇,亦不敢擅自逾越,只远远站着一瞥便是。
尤安礼自离开珑姬房内,因心中思虑繁多,竟是毫无睡意,欲要静坐清修,也觉心潮起伏,难以摒除杂念,唯有在床枯坐,干等天明。他知敖郸对自己三人已生疑虑,虽对这凡人甚为不屑,也不欲平惹事端,便绝了去街头查探的想法,只打开窗户,闲看远处侍女来回走动。眼见那袭袭翠衣在花间若隐若现,心中猛然一动,想起昨日街头偶遇蓼佩素之事。
他昨日街头漫行,惊见蓼佩素女扮男装,便想一探究竟。然而在街头等至天黑,也不曾见蓼佩素自那民居走出,待得后来鬼车凌空、宫中妖宴,便将此事抛诸脑后,竟浑忘了与珑姬提起。此刻算来,方觉其中大有蹊跷:蓼佩素身着男装,入民居而不出,一待他与珑姬赶至王宫,却又能以女装现身殿前,看模样还是早在宴中。推算两处路程,除非肋下生翅,瞬息百里,否则绝不能如此□□两地。
他想及此事,便欲起身离房,去与珑姬相商。正梳洗间,却听屋外卫兵前来禀告,道是国师来访,连忙匆匆束了发冠,步出房外。恰逢珑姬也立在廊下,瞧见他的形容,便奇怪道:“你怎么忽然如此憔悴?”
尤安礼听了更觉格外郁闷,心道你是称仙之辈,不识寒暑饥倦,自然是不觉困乏了。正欲跟珑姬提起昨日偶遇蓼佩素之事,偏巧荆石默默推开房门,朝外张望一番,便往珑姬立处走来。珑姬低头一看,见他虽然神态如常,眼底却黑了一圈,不禁倍感讶异:“你二人昨夜都不曾睡么?”
荆石揉了揉眼睛道:“没睡着。”
如此几句闲聊耽搁,那领路的卫兵已然走近。尤安礼见旁人在场,也不便提起蓼佩素之事,只好跟随珑姬又往饮翢台上行去。步上台顶,便见槁梧候在柱边,虽是衣冠整洁、须发不乱,终归掩不住神情委顿之意。尤安礼一瞧他的形容,知这老道昨夜定也片刻不得歇息,顿生幸灾乐祸之感。槁梧目光与他相触,当即苦笑不已,再对珑姬稽首道:“昨夜多谢赩仙出手相助。”
珑姬见他这般模样,又忍不住回首望望尤安礼与荆石,似乎也觉三人俱都一夜奔忙,疲态毕露,唯独自己神采奕奕,颇有不妥之处。她低头拢了拢袖子,方才和声应道:“国师不必多礼,不知宫中现下情况如何?”
槁梧道:“此事正要再求赩仙相助。昨夜宫中降妖,救得国主三人脱险后,贫道一一诊断,见其大抵无碍,便托于御医,去为众大人解释缘由。此事倘若流于宫外,难免引得城中居民惶恐,故而贫道也叮嘱一应宫人,令其勿泄宴中之事。再加上召集禁军,盘查宫内,彻夜忙碌不已,直至天明方得闲裕,来此处报与赩仙。”
珑姬听罢肃然道:“国师有劳了。”
槁梧连连摇头,叹气道:“此为贫道分内之务,何足道哉?只是昨夜盘查,只搜得几名宫人失踪,核其身份,乃是二公主派去召集军士者,彻夜未见其人,恐怕已遭不幸。另有一则,是大公主眼下昏迷不醒,贫道束手无策,唯求赩仙亲去验看。”
珑姬一怔道:“先前大公主不是已然脱险?如今怎又昏迷不醒了?”
槁梧只露苦笑:“赩仙走时确然无碍,但今日晨时便有宫女来报,道大公主沉睡不醒。贫道亲去复诊,果然全如宫人所说,幸而大公主仅止昏迷,气脉却甚平稳,当无性命之忧。”说到这里,他又是长吁短叹,脸上神情虽甚无奈,却不显急切焦躁。珑姬看其言行,知道此事虽怪,也当不算是火烧眉毛,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且容我先准备一二,稍后便去宫中诊看大公主。”
槁梧自然连连称谢,又因挂念宫中情形,三言两句间便即请辞。珑姬等他驾光而去,略略沉吟,便对旁边尤安礼与荆石招手道:“你们过来。”
两人依言而行,就看珑姬自袖里取出一个青枣大小的玉瓶,抛给尤安礼道:“此物可清神驱邪,你自用一滴。切记不可多服,否则修行不够,易成迷瘾。”
尤安礼接过玉瓶,打开瓶栓,见里头红液清澈,色如酒汁,摇动间又隐有凝固之态,性似银汞稠浆。他念头一转,已知此物为何,朝珑姬道:“多谢阁下。”
珑姬道:“予你此物,已算破例,不可与外人提起。”
尤安礼自然点头称是。他素知红浥岛离火神宫底下藏有一口赤泉,乃是古时天地灵气汇聚而成,海潮大涨之日,偶有泉水泄出,岛周海域皆染赤红,故而得名‘红浥’。此泉靠近地底离火,凡人饮之可延寿消病,修士饮之则气定神凝,于修为大有裨益,又可令邪祟不侵。但此物因离火之气过炽,久服则生瘾癖,甚有过饮者生生胀腹而死,其害亦殊为可怖。是以服用此泉,每次仅取一勺,其液浓稠如粥浆,再以十桶清水和为稀汁,方可令凡人饮用。仙泉乃红浥岛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