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火不同凡焰,红炎席卷到处,屋宇俱不受损,草木亦无焦痕,只有田中伏尸遇火遽燃,焚作淡淡青烟袅腾而起。
珑姬见村人遗尸已化,便轻轻跺脚,足底生出一团氤氲红云,其状朦胧如烟,其色光艳如火,弥漫方圆三丈,悠悠往上飘起。珑姬被这红云裹托,也随之缓缓浮空,低头对尤安礼道:“上来。”
尤安礼见状,心知这多半是珑姬的飞遁法门。他虽也曾习得御剑乘风之法,却需仰仗法宝威能,且不能久持,至多十数里便要停歇回气。而像珑姬这般多带一人飞渡百里,更是他决计做不到的。炼气与化神虽仅一境之差,委实是云泥之别,丝毫奈何不得。
他心中转念,足底却不耽搁,小心翼翼地往那红云走了几步,只觉云蒸霞蔚间有股热气熏熏拂面,身体顿时一轻,不由自主地朝空中浮去。珑姬看他登上云气,口中轻叱,红云随声而起,转眼托着两人飞入星霄当中。
尤安礼以往混迹东域,见惯了修士飞遁,无非是御剑运符,这腾云之法却是首次见识,正自默默观察,冷不防红云骤升,倒把他吓了一跳,险些晃身跌下云头。珑姬手腕微转,驭着云气将他拉回,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你大惊小怪什么?”
尤安礼稳住身形,只觉脚下虚浮,无可着力,和御剑之感大不相同,心里不免发虚,只好告饶道:“还请阁下慢些。”
珑姬轻哼了一声说:“国香城路途遥远,再慢吞吞的,要何日方能抵达?”说罢低头看了看下方山川走势,问道:“该往哪边走?”却原来是个不识路的。
尤安礼哑然片刻,再转念一想,此人修道二百年,始终不曾离岛,纵然读遍地理风志,也不过纸上谈兵,并非真的熟悉内陆情势。假如此人熟门熟路,怎还用得着放自己出狱?于是老老实实地观星辨位,确保指路无错。
他对天推算方位,珑姬却立在云头俯瞰,忽然轻咦了一声道:“……怎么还有活人?”
尤安礼闻声低头,透过红云朱雾,只见夜色下山峦起伏,参天巨木亦是小如米粒,凡眼如何辨别得出活人?正自半信半疑,珑姬已然猛降云头,往村边飞落。这一降比方才升得更急,尤安礼只觉头重脚轻,险些一头栽倒。珑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口中斥道:“你好歹也是习了昊阳道术的修士,怎么如此娇气?”
她心中挂念方才所见之象,无暇理会尤安礼,匆匆按下云头,遣散红雾,直往村内疾步走去。尤安礼晕了数息,也连忙赶上,口中说道:“阁下,此村先前为紫煞所笼,凡生人活畜,纵然不被术法所害,也必厥脱而死。恐怕是你方才错眼了。”
珑姬头也不回道:“看见了便是看见了,这点距离,又怎会错眼?”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到一户民居门前。尤安礼眼神一扫,瞥见院中晾晒的谷物尚未收起,诸般柴薯杂物摆置,望着依稀有些眼熟。他稍作回忆,想起此屋所住的似是一名老妪。白日里珑姬朝她问询,对方讷讷不言,显得甚为驽钝。这老妪年迈体衰,虽然不曾亲见她的尸体,多半也已化作飞灰了。
他实在不信这半身入土的老妪能抵过煞气之害,正欲开口再劝珑姬离开,无意中眼角余光一瞥,隐约见院中泥地里有点点微红,心中顿觉不妥。毕竟是久历风雨之人,当即轻扯龙姬衣襟,低声道:“阁下,屋里恐怕有问题。”
珑姬传音道:“方才我在云上,见村中有烛光闪动,应当正是此屋。”她刚刚以自身真火焚尸送魂,又一举涤清周遭煞气,绝无突兀走火的可能,那便定是尚有活人点烛照明了。
尤安礼悄步上前,走到红斑处仔细查看,才知原来并非血渍,而是凝固的红蜡。但村中油烛乃是罕物,轻易不会取用,这一点烛蜡落在泥泞中,也显得格外突兀。他念头一转,朝珑姬微微点头,示意此地确实可疑,恐怕是那屠村之人藏匿未走,须得小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谁知珑姬见他动作,竟是直接一挥袖,噗噗轻响中,院周的整排竹篱霎时冒出明火,变作数十根又细又长的火炬,将陋院瓦房照得亮如白昼。她在这烁烁火光中走到屋门前,清声说道:“既留书信相邀,又何必吝于一见?红浥岛赩珑在此,请道友出屋晤面!”
屋中寂静良久,仿若无人。珑姬缓缓吐气,周边焰火愈发明亮,看架势便是要砸屋破墙而入,尤安礼赶紧拦了她道:“阁下,此人身份未明,谨防有诈!”
珑姬不耐道:“有什么诈不诈,且逼他露面再说!”言罢便要御火烧屋。正当这时,却听屋里一声轻响,似是桌椅推挪,接着便发出几下细微的脚步声。
炼气之人感官聪敏,虽还算不得千里眼、顺风耳,也已远远超出常人。此刻不过一墙之隔,这点动静却瞒不过院中二人,当即对视一眼,尤安礼袖拢符箓,不动声色地朝后退去。他不同于珑姬,除却五感敏锐些外,体质实与凡人无异,当初又在岛上损了护身法宝,若是此刻被人捅个一刀、打上一棍,可也是十足要命。
珑姬可不管他如何做想,只定定看住房门。但见那破门板颤了颤,吱嘎一声朝外荡开。屋内漆黑一片,只在靠门处站了一个矮矮的身影。珑姬何等眼力,顿时轻啊了一声道:“小郎?”
屋内正是早先立在溪边的孩童。只见他此刻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目光幽幽地立在屋中,竟仿佛溺死鬼一般。珑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