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眼赶至林中,行数十步,珑姬驻足环顾道:“便是这一处了。可惜煞气不能久存,此刻已散得没了。”
尤安礼却没她的天眼便利,先拿铜铃在手中轻晃两下,不闻声响,复又自袖袋里取出一枚金针,合眼屏息,将金针往自己眉间天目穴缓缓扎下。他这般闭着眼睛来回转首,点头说道:“确无煞气痕迹,阁下可有别的线索?”
珑姬道:“方才我在溪边,遥听此处有怪声响起。尖锐凄厉,酷似鸟鸣,当属飞禽之怪。”
尤安礼小心拔下金针纳回袖中,又拭去自己眉间沁出的血珠,这才回道:“此处地靠南岐,偶有异兽误闯亦属寻常,但寻常精怪不生煞气,这畜生想是在哪里吃过人了。阁下,林子离村遥远,竟能令你闻得其鸣,这畜生必定身量不轻,纵然煞气已消,那倒树落枝的痕迹也总会落下些的。”
珑姬一想确是此理,当即与尤安礼分头在林中寻觅起来。不多时,果听尤安礼扬声道:“阁下,找到了。”循声而去,却看他站在一棵歪倒的山樟边,指尖拈了某个黑黝黝的物件。待珑姬走到近前,先是瞧那樟树,干身足有人腿粗细,却从离地三尺之处生生折断,裂口处木牙参差,显是巨力撞击所致。周边数尺内草木倒伏,荆藤零落,似曾有狂风卷过一般。
她匆匆扫遍满地狼藉,这才看向尤安礼手中的物件。此物色泽灰黑,大如婴儿手掌,是一根长长的翎羽。尤安礼端详片刻,食指在翎缘轻轻一拭,登时皮破肉伤,渗出点点血迹。他甩着手,啐了一声道:“毛如金铁,果真是成了精的畜生。”
珑姬将翎羽拿过,拈在指间轻轻一转,只觉触手坚硬沉重,如握铁匕。她微微垂首,眸中闪过一抹火色,旋即闭眼说道:“不错,此羽内蕴妖气,是飞禽成的精怪。你可有法子寻它?”
尤安礼盯着自己指尖破口,心中正自郁闷,闻言立刻回道:“有此物为媒,想来应可追到。”
于是珑姬又将翎羽还他。尤安礼双手接过,从袖中取出符纸、丹砂、金针、祭香等物,拨开乱草断棘,在地上摆置妥当。珑姬一路见他设坛施法,知道此人炼气之法虽邪,诸般道术却系东域一脉,是实打实的玄门正宗,便静立在旁观瞻。
尤安礼点罢祭香,以金针刺指,将血混了丹砂,描绘符箓。数笔而成,再轻轻拈起符纸,往那翎羽上头一按,口中诵道:“吾奉昊阳仙师:金符聚炁,赤血消邪。魅鬼让行,灵精匡助。山林泽海,悉皆释行。斩妖灭怪,追示五方。急急如律令。”
祷告既毕,只数息工夫,便见祭香遽燃,滚滚青烟直往黄符扑去,吹得符纸轻飘飘飞在半空,便如有物将它托起一般。尤安礼见状大喜,长呼一口气道:“成了!”
珑姬看那黄符在青烟中腾起,翩翩似金蝶飞舞,荡向北面深林,脸上不禁也露出赞许之色:“能以符箓律令山灵为助,果真是术法高妙,道果精微;你昊阳一脉能得龙兴正统,可谓名至实归了。”
尤安礼微微躬身道:“不过是雕虫小技,岂敢争辉日月,贻笑大方。阁下,以此符应命之速,那畜生当未出百里,你我追之尚且不晚。”
珑姬轻嗯一声,便似清风般往黄符飞处掠去。尤安礼见她走得潇洒,不由苦笑起来,匆匆收拾了地上丹砂,又取两张行军符贴在靴上,方才拔足追赶。他的术法虽属昊阳正宗,可炼气之道却是末流邪路,要吸人精气方可滋养己身。其实这本为狐仙、柳仙等牲畜修炼的法门,却被些不肖修士暗中钻研改造,历代道门屡禁而不绝,流传至今,终成一派损人利己的邪道功法。为人子而习妖法,自是令正统道修齿冷不屑,这名誉之损倒还罢了,更要紧的是此道易成而难断,若久不吸人精气,那便要道行大减,乃至于折损寿元。
这段时日以来,尤安礼与珑姬随行,可谓是冰渊临脚,利剑悬头,借十个胆子也不敢肆意妄为。那昔日的道行自然消得七七八八,便连个轻身缩地的法术也使不出来,只好用符箓替代。不过他如今对珑姬的性子也已摸清,知她虽嫉邪道,却不似南域世家般重视门庭,禁讳东土的旁系道法,因此符阵之术大可在她面前随意施展。
尤安礼行军符一贴,顿时身体大轻,犹如麝鹿般奔跃轻盈,不多时赶上前面的珑姬。两人随着黄符一路北行,地势渐高,竟是往山上去了。尤安礼走到半途,终于在疾行中说道:“阁下,其实观这畜生的扁毛,已是灵智初启的道行,此等精怪若非天性喜好噬人,轻易不会现身凡世。你看该不会……”
珑姬足尖轻点,身如纸片般朝黄符荡去,口中传音道:“我也在想此节。这里虽近南歧,终归是露兰国属地,百年来未闻有山妖行祟之事。可如今这妖禽能生煞气,该是杀了不少活人,竟无人通报求治,此事甚为古怪。”
尤安礼略一迟疑,还是说道:“阁下,恕我胡言妄度,这扁毛畜生恐怕是从山里来的,住那山里的神通之辈,就只有……”
珑姬道:“傩族潜居南歧,避世千年之久,当和他们无关。此事暂且压下,待你我先捉住那妖禽,自可见出分晓。”尤安礼连连应声。两人说话间脚步不停,只见两侧树丛倒飞如矢,转眼嶙岩当道,峋壁悬头,忽而拐到一处山坳中来了。
黄符飞到岩间,似被旋风托起,在原地盘旋不落。尤安礼赶上前去,忽然惊咦道:“阁下,这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