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兹和郑鸿逵在船头上闲聊着,尽说些海上趣闻之事,时间倒也不难捱。
眼见得太阳平西,约定的人迟迟不来,纳兹才显得有点焦躁,不满道:“货物早已运上船,最迟明日也得前往日本,否则,迁延时日,必然引起有心人注意。圣仪老弟约定的人现在还未到,如何是好?”
郑鸿逵也有点急,本来,按照郑芝龙的说法,一切已经安排就绪,让他尽管在船上等着就是。可是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错过了今日,再次约见,不仅麻烦,还有可能露出马脚,被上海新城的探子盯上。
两人正急着,忽遥遥看见一行三人,正径直走向六桅帆船。
郑鸿逵大喜,指着这三人说道:“可不就来了?过会你先回避一下,朝廷内部,对西洋人颇多顾忌,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纳兹甚为不喜,道:“明人还真奇怪……”
话虽这么说,纳兹还是钻入了舱内,将郑鸿逵一人留在了甲板上。
当郑鸿逵见到来人,发现为首之人脸型方正,并不是郑芝龙所说的狭长脸,不免起了疑心,问道:“你是何人?见我有何事?”
来人朗声道:“宜兴堵胤锡,见过将军。得起田公委托,特来船上与将军一叙。”
说完,堵胤锡从袖中掏出一份瞿式耜的手书,递在郑鸿逵手中。郑鸿逵接过手书,仔细辨认良久,方才把心放在肚子里,问道:“起田公呢?不是约好起田公亲至吗?”
堵胤锡拱手道:“起田公享誉天下,出行多有不便,只好委托不才前来。从安庆一路至上海,不才也是甩脱了好几拨形迹可疑之人,方才至此。”
郑鸿逵点了点头,觉得瞿式耜、堵胤锡小心谨慎,对合作成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郑鸿逵很清楚,林纯鸿手下有军情司,专事刺探消息,不仅遍布大明大部分地方,就是郑芝龙的老巢也有暗探隐藏在城中。像瞿式耜这样的天下名士,被林纯鸿监控着,几乎是一定的。
瞿式耜能绕一个圈子,指派堵胤锡前来,确实要隐蔽得多。
郑鸿逵时常以书生自诩,见了堵胤锡后,觉得亲切,语气之中甚为客气。堵胤锡虽进士出身,但精于政事、军事,也是个务实之人,双方一番寒暄之后,便相谈甚欢。
郑鸿逵博学、通水战,而堵胤锡思维敏捷、大局观强,随着越聊越深入,双方互相引为知己。
双方的话题,不可避免地围绕林纯鸿打转,堵胤锡道:“胤锡不才,曾用心琢磨过林纯鸿,发现林纯鸿平生得一‘水’字,方才逐步发展壮大,愈来愈难制。”
“水字?”
“不错。”堵胤锡伸出两根手指,娓娓道来:“崇祯二年时,林纯鸿身无分文,组织一帮亡命之徒前往清江深山伐木,借水运送木材,谋取重利。后来,将水贼张兆纳入麾下后,借机控制了整个荆江。后又密造蜈蚣船,令水贼肆虐于大江南北,商旅无不深受其害,林纯鸿更是借机掌控了整个长江水道。”
郑鸿逵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得从水字着手,琢磨林纯鸿的发家过程,不仅新颖,而且还贴合实际。
堵胤锡接着说道:“若林纯鸿仅仅纵横于荆湖、长江水道,朝廷虽头痛,但只要下了狠心,也不难制。转折点在于崇祯七年。”
郑鸿逵随着堵胤锡的思路而转,沉吟道:“崇祯七年?料罗湾大海战?剿灭刘香?”
堵胤锡道:“不错。就是林纯鸿剿灭刘香一战。自刘香覆灭之后,林纯鸿算是得到了广阔的天地,颇有点海阔任鱼跃的感觉,他在遂溪、广州的根基越战越深厚,遂不可制。朝廷三番五次试图制约林纯鸿,皆考虑到林纯鸿狡兔三窟,不可猝除,方才容忍至今。”
堵胤锡长叹了口气,道:“茫茫大海,岂不正应了一个水字?”
郑鸿逵羞愧万分,堵胤锡这么说,颇有点指责郑芝龙养虎遗患的意思。也的确如此,要不是郑芝龙在剿灭刘香时顿兵不前,哪有林纯鸿在海洋上崛起的机会?
“四通八达之水道,实乃林纯鸿之命根。观林纯鸿之行为,无不围绕水道行事。当初,林纯鸿自觉得过武昌、汉阳至襄阳不安全,遂开通汉漳运河,方彻底将襄阳与荆州连为一体,更以襄阳为基,将手伸向了南阳。到了南阳后,林纯鸿所做的第一件事,依然是整治唐河白河,甚至在河南都可以颐指气使,无不以水有关。”
“还有,林纯鸿在遂溪建立舰队后,又投入巨资整治湘江、灵渠,其用意无非保持广州和荆州的紧密联系。”
堵胤锡以水入手,将整个脉络理得清清楚楚,让郑鸿逵佩服不已,长拜道:“先生之才,唯有管乐可比。以先生之见,该如何应对林纯鸿?”
堵胤锡铿锵道:“林纯鸿以水为命根,要遏制他,无非从水字着手。”
郑鸿逵道:“林纯鸿业已成了气候,轻易难制。先生可知道,林纯鸿在海上坐拥战舰数百,尤其是八艘三层甲板战舰,大如城堡,就连荷兰人都难以望其项背,如何从水字上对付林纯鸿?”
堵胤锡慨然道:“海上争锋,无异于以己之短击敌之长,不合兵法。水字的精妙,就如人体的奇经八脉,在于畅通。所以,无需在战阵上与林纯鸿全面争锋,只需在关键节点上卡住林纯鸿的水路,就足以制约他。”
“这?茫茫大海上,到处是通途,如何卡得住?”
堵胤锡道:“自武昌以下,长江两岸皆为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