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吃力不讨好,虽然是楼明月做出的决定,但也不会有人能够平静面对一个亲手少了自己至亲的人,然而安久这次竟然没有反对。
梅久早已泣不成声,仿若要烧的人是她的族人一般。
楼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的道。“不!我要去,不亲眼看着,我怎么会牢牢记得这血海深仇!”
“我也去!”楼小舞道。
楼辛不曾说话,但她仇恨的目光已经表明了态度。
菱姑带着人去将楼氏存的所有干柴都堆出来,莫思归等人则轮流着去冰窟里把人搬出来。
楼小舞休息的间歇,蹲在莫思归的身旁,轻声道,“莫大哥,他们会很疼吗?你能不能用些mí_yào……”
这些人浑身都冻成了冰块,想要用利刃使他们瞬间死去不太可能。
“等会切断咽喉吧。”莫思归道。
无法呼吸就多半不会再醒过来。但是也不能保证有例外。
“嗯。”楼小舞闷声道。
内力高强的人真气在体内自行运转,所以她们不会被完完全全冻实,在刀剑所及之时肯定会痛。莫思归也没有办法。
楼明月从冰窟中抱出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径直走到莫思归面前,“能否救他?”
莫思归仰头。
火貂皮将楼明月的脸庞映出几分血色,在雪中整个人像是一簇新绽的红梅。
“阿弟!”楼小舞跳起来连忙把冻成冰人的孩子接过来。
楼氏统共不过二十几个人,莫思归将他们染病的先后顺序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孩子几乎与几位长老一起染病。且在冰窟里冻了这么久,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已经死了。
莫思归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面容煞白,两颊泛桃花色,好像才新染上瘟蛊一样,“如果我没猜错。几位长老将内力都渡给他了,那就还有救!”
楼明月毫不意外,楼明睿是楼氏好不容易的来的男丁。虽然是楼氏女儿所出,严格算来应该是外孙,但他自出生便被视为楼氏香火的延续,与嫡孙一样。
“小舞,你陪莫神医去准备救治。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楼明月说罢,向莫思归跪下。“楼二发誓今生今世不报此仇绝不罢休,莫神医救我楼氏一脉,明月无以为报,来生必当结草衔环报答大恩。”
楼明月干干脆脆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伏地不起。
“你这一跪我是该受的。”莫思归看着她,淡淡的道,“我不相信什么来世,来世天大的许诺,抵不上现在一句话,一个字。”
他把折扇塞进袖袋里,接过楼明睿。
楼小舞扶起楼明月,匆忙追上他。
当年,秋宁玉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对他说:五年之后我说不着亲就嫁给你,在我嫁出去之前,你不许娶亲,不许和旁人好。
他们是自小定的亲,这不过是小姑娘的任性之言。莫思归还记得自己当时笑着道:那可糟糕了,我明日得告知汴京的小娘子们好好珍惜这五年,否则下半生在你的摧残之下哪里还有今日如此翩翩浊世佳公子。
往昔言犹在耳,斯人却已不在。
今日乍遇到一个形貌相似的女子,竟然对他许下了来生的诺言。五年尚且难成,如何来世?
莫思归觉得自己今生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安久在旁边犹如空气,待楼明月离开之后,楼辛走过来,“梅娘子。”
她抱拳施了一礼,接着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楼娘子能答应。”
“说。”安久道。
楼辛道,“方才莫神医说要把族人的咽喉切开以免介时痛苦,我下不了手,明月做出决定已经够艰难了,我不想让她再亲自动手,希望你能……”
“好。”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安久便干脆的答应。
楼辛愣了一下,苦涩道,“多谢。”
求别人杀了自己的家人还得道谢,楼辛心头像堵住了一样难受。
干柴架好了,诸人把四十几具尸体摆上去,安久掩住口鼻,爬上干柴架用匕首一一将她们喉管切开一段。
菱姑让人往上面泼油脂。纵然泼的很小心,可这样集体火烧再怎么都比不上入土为安。
楼明月死死咬住唇,却坚持目不转睛。
楼辛干脆背过身去。
一切就绪之后,楼明月哑声道,“点火吧。”
她一张嘴,口中的血便顺着唇角流出。
没有人动。
半晌,安久接过菱姑手里的火把,扬手扔到柴火架上。
大火熊熊燃起,一会儿工夫便吞没里面所有的身影。
放在最南,也是最靠近楼明月和安久等人最近的楼氏家主,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眉眼与楼辛有几分相似。
风卷着灰烬助涨火势,火舌蜷伸中,安久清楚的看见楼庄主缓缓睁开眼睛。
楼明月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楼庄主没有别的动作,仿佛是盯着上空飘荡的灰烬和残雪,眼睛一眨不眨。
“娘!”楼明月走近,双目映着跳跃的火焰,一片血红,“女儿定为你报仇!”
安久像是哪里被人掐了一把,突然疼了一下。她还以为楼明月的娘早就过世了,没想到竟然是楼庄主!
楼明月是个有胸襟的女子,安久自问做不到她这般,哪怕全世界都烧光了,她也不能放弃母亲生还的一线希望。
或许是因为自己难以做到,安久由衷的佩服她。
楼明月没有跪下,就期盼母亲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