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我们几个弟妹都成家后,负担没有那么重,他便将山上的旱地都种了核桃树,只留水地种了些庄稼,也不大刻意去看收成,所以,过的没以前那么劳累。在父亲当了校长后,学校但凡有什么外出的活动,父亲基本都会带着母亲去参加,偶尔有一些他的学生邀请外出,他也概不推辞,经常带着母亲一走就是好多天。
所以,在山里的那些年,父母过的其实是我们当中最潇洒的,父亲看的开,母亲跟着也没什么负担,是以,他们的身体一直都不错,这让我总忽略他们老去的年华。
直到一九九零年,父亲办那次欢庆宴时,当他说到要辞退校长职务后,父亲的脊背瞬间松弛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那佝偻的模样便再没直挺起来,连身高似乎都矮下去一截。自此,父亲就开始了像姥姥那样,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日子,身体也日渐衰老下去。
到93年搬家时,父亲已经开始有些咳嗽,膝盖骨一遇到阴雨天便疼的厉害。但搬到金凤镇后,父亲的身体似乎又变好了一些,虽然也咳嗽,也会膝盖疼,但行走交谈都还有力敏捷,丝毫没显出多少疲累之态。
母亲呢,她比父亲要小七岁,而且终其一生都没怎么劳累,受父亲宠爱,心操的也少,所以,母亲除了脸上的皱纹和花白了的头发显出了些老意,外貌看来要比实际小的多,比父亲的身体还要好上不少。
在搬到金凤镇后,母亲除了想早日抱到重孙,剩余的时间便一门心思的都扑在对父亲的身体照料上。以往,母亲总是软言细语在听父亲的安排,这次,她变的强势起来,在饮食、穿衣和出行等方面都对父亲做了严格要求。本来,父亲的烟酒就很克制,如今,母亲将它们彻底从父亲的生活里给丢了出去。而且,就连父亲的添衣入睡等都排起了时辰表,一天作息的安排井井有条,极其规律。
母亲这一生,除了婚前的遭遇,婚后简直乏善可陈,似乎一直就是陪在父亲身边,甘做绿叶的主。若说她有什么独特的爱好,我想不来,但她却能将生活的全部都很用心的过下来,并且甘之如饴。这是我到现在都很难想象的一件事,不知是因为父亲的魅力已使母亲沉醉,还是母亲的境界已达到了天人合一。
母亲没爱好,父亲却是有的,他后来除了教书,还对看戏比较着迷,有时兴致大发起来,还会拍打着膝盖唱几句。那时山里若有哪个村子要唱戏,父亲总会按时按点的不辞劳苦去听一听。父亲的学习能力强,不仅看戏后能有模有样的唱几句,连戏班的乐器都能熟稔的拿起来吹打一番。在山里,一次戏班的演出,有位鼓手拉肚子,父亲还被人架上去顶替着敲了好几个戏目。
在金凤镇,父亲有更多的闲暇可消耗,母亲便惦记起了父亲的这一爱好。当时家里的电视恰能搜到戏曲台,母亲就强硬的将电视从孩子们手里夺了过来,只要父亲在,那电视上放的就只能是戏曲。孩子们对此怨声载道,但母亲才不管,而且父亲也总是笑呵呵的看着母亲与他们争执,似乎很乐意听从母亲的安排。
对母亲的固执,我们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太过紧张了,但就连在父母身边伺候的建稥都不知道,原来,父亲的身体已然就要油尽灯枯。
1996年中秋时,差不多刚搬到金凤镇三年整的时间。母亲说是要和孩子们都聚下吃个饭,是以,提早就挨个通知了我们都要回家。那次,母亲对我们的招呼不留一丝情面,说这次不回来以后便不用回来了,吓的妹妹第二天就搭乘汽车回了家。结果那天聚餐时,除了妹妹的孩子们没来,我们几乎都回到了父母身边。
那天中午只是随便吃了些,晚上时,不知谁提议的要吃烧烤,我们便在院子里生了堆炭火,火上架起了一锅浓浓的红米粥,火下则烤起了土豆、玉米和红薯,另外满桌子的酒菜也颇为丰盛。大家聚餐的热情很高涨,都是许久未见的人,吃喝起来好不热闹,不少人都喝的醉了过去,就连父亲也被母亲破例小酌了一杯。
其实,细看那晚的一切都显的有些不寻常,但我看父母也乐在其中的样子,又察觉不到哪里不对劲儿,就只以为是母亲年纪大了,想图个热闹。吃喝完,就安排众人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