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今日之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顾清河对他说,她向来知道他心中很能藏心事。
未免他多心,顿了顿,又道:“我与那梁珂,只是幼时情分。”
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似的,这样解释,总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可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于是看着他,又笑了笑:“待战事平定,我便取消与他的婚事。”
莫鸶不说话,只是寂静的坐在桌前听她说着,看着饭菜,却并不开吃。
“我知道。”忽的,他开口,“只是,若战事不平怎么办?倘若,羌国不敌,你可愿放下一切,跟我走?”
“若真有那样一天,我便和你一起流浪,去哪里都好。”顾清河见他这般,道是他自小被束缚在淮安王府惯了,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她在心中打定注意,只要局势稳定下来,她便想个脱身之法,远离王城,与他归隐山水。
“好。”他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温润的笑。
只是,这样的笑,竟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温存与回忆。
一切,都来得那样的快。
她明白得也太迟。
邺城失守的那个晚上,火光冲天,远远的看着,整个城池都在大火焚烧之下,凋零成灰烬。那夜,梁珂带着最后的一支队伍杀出重围,与她一起离开了邺城,走前,她远远的回望了最后一眼。那是她此生再不愿记起的夜晚。
齐兵再城外突袭,城内有人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再后来,齐军放火烧了整个的城。为了断绝城里羌国士兵的出路,将城门堵死,派兵驻守,严加防范。
城中惨叫声不断,大火焚毁的房屋倒塌声不绝,到处都是人声,逃命的,杀敌的。她从睡梦中惊醒,推门出去,不见莫鸶踪迹。
她四处找他,最后却看见了梁珂。
梁珂手握冷剑,剑锋上还滴着热血,他的脸上,衣服上,全是血迹。他冷冷的看着她,只说:“城破了。”
“怎么会?”她不信,又想起来,“我爹呢?”
“淮安王战死。”
短短一夕之间,她便没了父亲。
“莫鸶呢?”她只觉得她必须得找个依靠,让她不至于马上便撑不下的依靠。
却没想到,梁珂冷哼一声:“无耻小人,你以为是谁里应外合,打开城门的?”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怎么会?
“梁将军莫要说笑,他是在我淮安王府长大的。”她声音发抖,不可置信。
“时至今日,我有必要骗你?”梁珂不耐烦的拉住她的手,“快点出城!否则,待齐军彻底占领这里,我们就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顾清河点头:“好。”
可却觉得身体恍惚,精神不振。
是她一眼看中他,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
是她一意孤行,带他进城的。
是她,全心全意,要和他在一起的。
现如今,可叫她如何是好?
她有何颜面面对羌国子民,有何颜面面对顾家列祖列宗,倘若以后沙场相见,她又该以河面目来对他。
是了,再见他,只能是一种可能。
要么她死,要么他生。
却没想到,出城的路一路顺利。
梁珂的一队精兵一路上并无多少伤亡。只是走到渡河旁,却见一人影立在渡口。
顾清河忽的忆起,从前,也是在这一条河上,莫鸶带着她躲避追杀。如今,时光难返,一切皆是往昔,可却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那个人影赫然转身,正是莫鸶。
周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支齐军,将她与梁珂团团围住。
多么相似的场景,如今却是故人犹在,而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