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气喘吁吁的跑回主殿内,只见那尊黑色大佛隐匿在袈裟当中的左臂连同袈裟已经被齐齐斩落。平滑到极致的切口显然是一刀斩出的。
他曾听师傅说过,这尊来历不明的黑色大佛质地极为坚硬。当初老和尚云游四方流落至此,误打误撞的进入这庙宇之内。仅仅看了大佛一眼便心甘情愿的枯守于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而在老和尚的打理之下本来人烟稀少的清淡庙宇渐渐的也变得人丁兴旺起来。而那时正巧前朝春秋大劫之祸,无数不堪受辱的百姓揭竿而起。战事也如初春野火一般蔓延开来,不少人为了躲避战乱纷纷削发为尼剃度为僧亦或者是盘发入道。以求用空门一道来抵挡灾祸,但明眼人都知晓这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那些本想躲避灾祸的百姓最后依然是躲不过被屠戮殆尽的下场,当然这都是后话。
那日老和尚出门挑水,推开庙门便看见地上还在襁褓之中的孩童。只见其生的唇红齿白分外惹人怜爱,老和尚放下肩上扁担将其抱在怀中。这孩童也不怕生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容慈祥的老和尚,一双胖嘟嘟的小手也是颇为不安的四处乱抓。抓了几下竟一把拽住老和尚已有些花白的胡须,老和尚吃痛露出痛苦的表情。而孩童却是咯咯笑的不停。
此后本来孤身一人的老和尚身边便多了一个不能丢弃的包袱,包袱一天天长大。老和尚也将自己的佛法修为一点点的灌输给这个颇为聪慧的小沙弥,偏殿内破旧木架子上的数本佛道经书都是老和尚当年云游四方是一笔一字抄写下来的。年头久了,有些字迹早已模糊。但小沙弥却是看的津津有味,老和尚心中甚是宽慰。
之后大夏从三国之中脱颖而出,也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日子。百废待兴的土地上已没有多少人想起求神拜佛的事,况且三教之中儒道独大,百姓也大都愿意自己的孩童研习治世之道从而走上仕途。以往人丁兴旺的庙宇也渐渐冷落下来,庙宇里整日都回荡着老和尚敲击木鱼的清冷之声。
“师傅,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真的会往生极乐吗?”小沙弥天真的问道。
似乎这句看似无心的话触动了老和尚内心中柔软的地方,本来能言善辩的他却在此沉默不语。
许久,才缓缓说道。
“人死了就是死了。如灯灭如烟云。”
小沙弥用筷子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师傅你会死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老和尚若有所思的说道顺带向其碗中夹了一棵最嫩的芥菜。
小沙弥见问不出所以然便只能埋头吃饭。
小沙弥整日再长,而老和尚却依旧还是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看似暮气逼人但却依然老而弥坚。
“师傅,为什么大佛有时会冲着我笑。”
“相由心生,你心笑他便笑。”
小沙弥闻言恍然大悟,看着大佛呢喃说道。
“既然师傅如此珍视这尊大佛,我便整日对着他笑。大佛笑师傅便笑。”
一日,一伙山贼闯入庙中。将一切香案贡品通通打翻在地,一把寒气森森的断头朴刀架在老和尚的脖颈之上。威胁他把庙宇内所藏的香油钱通通交出来,可清冷多日的庙宇哪里还有丁点钱银。就连两人所食饭米都是他人施舍得来,可穷凶极恶的山贼哪里会听这老东西的解释。
在小沙弥的惊叫之下,老和尚被朴刀扎了个对穿面色痛苦的倒在地上。而山贼在摸索了一遍后也是心有不甘的愤愤离去,临走时顺手拿去了庙宇内仅剩的饭米。
“师傅,师傅你不能死啊!”小沙弥扑倒在老和尚的身边。
而此时气若游丝的老和尚,口中却不停念叨着一句话。
“大...佛...”
与老和尚朝夕相处多日的小沙弥自然知晓其口中大佛的含义,他知晓老和尚已经时日无多。那冰冷的刀锋穿透了其心脉,眼下老和尚最后的心愿便是能死在平日里自己最为珍视的黑色大佛脚下。
小沙弥闻言点头称是,他急忙抱起老和尚将其平放在黑色大佛面前。还本来还有些许气息的老和尚登时便咽了气,小沙弥在目睹了这一切后,嚎啕大哭。从小便无父无母的他一直将老和尚当做自己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可眼下却。
小沙弥不受控制的一直哭,直到双眼流出血泪,直到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可等他再醒来时,却发现老和尚竟端坐在黑色大佛面前依旧不慌不忙的敲着木鱼。而那角落里仅剩的饭米却依旧完好无损的放在那里。盛放贡品的香案并没有被打翻,上面的一缕细香依旧燃着绕绕青烟。
“师傅,你没死!”小沙弥激动的说道。
老和尚闻言用手中小槌狠狠敲了一下小沙弥的光头,淡淡说道。
“什么死不死。每日我讲授佛理之时你都会打瞌睡,真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见吗?既然不想理佛,那便去挑水。”
本来小沙弥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挑水这项修行,此刻却是喜笑颜开的将扁担挑在肩上蹦蹦跳跳的走出庙门。
他只知道,之前的种种不过是自己的黄粱一梦罢了。
而老和尚破损的衣袍他却全然没有发现,山贼却是来过老和尚自己也确实被扎了个通透直到最后不甘咽气。可眼下为何还能安坐于此,其中是非曲直兴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沙弥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庙宇里又重新归于平静。老和尚停下敲击木鱼的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