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的阿宝突然变了,变成了自己,也是这样长长的路,他一人走着,那时感觉这条路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
他快步向着阿宝的背影走去,拨开那群不懂事的孩子,牵着阿宝往回走。
孩子们一看有大人在,笑闹着一哄而散。
则冬牵着阿宝的手站在烤地瓜的油桶前等待,大叔递过袋子:“给,小伙子。”
做完最后一单买卖,大叔推着油桶回家去,则冬带着阿宝慢慢走着,阿宝的小手软软的,则冬轻轻捏了捏。
两人走到海边,初秋的大海带着些许凉意,但吹来的风还是眷恋着夏天的热情,则冬蹲下来看阿宝,小阿宝垂着眼皮喊了声:“哥哥。”
则冬与他坐在岸上的长椅,分食袋中的烤地瓜,阿宝的手小又嫩,被烫的泛红,则冬拿走替他剥好再递还回去,阿宝咬了一口,甜得抿起了嘴。
则冬这才给自己剥了一个,几口吃掉后还是比较想念南珍加工过的那种味道。
不知不觉间阿宝已经长了个,坐在长椅上脚板能够偶尔蹭到地面,他用手抹干净嘴巴,抬眼看着没有边界的大海。
则冬递过自己的手机,阿宝已经识字。
“这不是你的错。”他写到。
阿宝问则冬:“如果爸爸妈妈没有回来看阿宝,是不是就不会死?”
则冬很严谨地思考一番:“有这个可能。”
阿宝的脸色发青,下一秒眼泪就要出来。
“但这只是一种几率,可能性非常小。”则冬说。
“哥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阿宝难过地问。
则冬正在打字的手顿了顿。
“哥哥你是不是也讨厌阿宝?”终于,阿宝开始掉金豆豆。
不是的,不讨厌。则冬在心底说,但心底的声音碰到了铜铁般的石壁,被弹了回来,没能从喉咙里发出来。
他快速打字,阿宝凑过去看,看见他的大哥哥对他说:“我不会说话。”
***
阿宝忘了哭,仰头去看则冬,这才是则冬习惯的姿势。
他摁了摁阿宝的脑袋,“别害怕。”
对于我的残缺,请别害怕。
阿宝当然不害怕,这样,他们就是一类人了,阿宝开始将这个哥哥当做自己的小伙伴。
他没有爸爸妈妈,哥哥没有声音。
“哥哥。”阿宝亲昵地唤他,“爸爸妈妈去了哪里?是不是讨厌阿宝才死掉的?”
关于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关于车祸的各种轨迹分析,则冬可以说出很多东西,可看着孩子乌溜溜带着泪光的眼睛,他选择了另外一种解释,一种他从未尝试过的解释。
这种解释,叫做体谅。
“他们不讨厌阿宝。”他说。
阿宝一直彷徨的心终于落定,是的,爸爸妈妈不讨厌阿宝。
则冬告诉阿宝:“你的父母不再辛苦劳作,他们永远停留在最好的年华里,带着对你的思念,他们恩爱相守一辈子,在另外一个世界看着阿宝长大。”
阿宝似懂非懂,将小脸贴在则冬的手臂上,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住大哥哥的这些话。
则冬放眼看卷起的海浪,心口也起了波动。
这是他这辈子说过的、做过的最美好的事情。
一大一小在海边坐了很久,天黑前,则冬将阿宝送回家。
阿宝独自上楼,从楼上探出小脑袋冲着则冬笑。
则冬冲他挥挥手,阿宝冲回家高喊:“阿婆阿婆我回来啦!”
这栋楼里又有了阿宝的欢笑,还有陈阿婆日复一日的叨念:“阿宝多吃青菜啊,别挑食。”
伴着这一切,则冬走回店里,心情格外的好,进去时嘴角都翘起,却对上一脸杀气的南珍。
“我的烤地瓜嘞?”南珍问。
则冬这才记起自己原本是要做什么。
阿彬拼命拦着南珍:“南珍姐你息怒,你千万息怒啊!”
“你去哪啦!你带着我的烤地瓜去哪啦!”南珍怎么能冷静?她从店里追到巷子口,早不见了油桶和大叔的踪影,她四处寻找她的小地瓜,却连个毛毛都没找到,她饿着肚子等到天黑,终于等来了两手空空的则冬!
则冬说:“吃掉了。”
南珍疯了,朝则冬扑过去:“你还我小地瓜!”
阿彬挡在两人中间做肉盾,非常辛苦。
则冬捉住南珍挥舞的双手,表示:“明天给你买。”
南珍不肯,非要今天吃到,于是则冬不肯再哄她了,板着脸自顾自地做事,南珍也生气了,脸色不好地在吧台前算账。
店里气氛突然降至冰点,阿彬决定明天要多穿几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