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兰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哎”了一声就把目光转移到了别处,倒是甄多余不怕生,冲土豆嘿嘿笑着。
“叔叔好!”
“哎,孩子,来,到叔叔屋里坐会”
“好!”
甄多余一步一窜地跟着土豆往宿舍走,王美兰跟在后面,我想甄多余那天留在家里陪王美兰确实是必要的,否则她只身一人到土豆家,那不知道会有多尴尬。
土豆的屋子收拾得倒是很利索,一点也不像他人那样哩哩啦啦。床靠在左墙上,巨大的书柜靠着右墙,脸盆架被摆在进门的位置,毛巾香皂码放的整整齐齐。
屋里的一切都是单身男性的标配,但是他屋里还有一样东西特别吸引人,就是在正对门的写字台上蹲着的一台日本进口双卡录音机。在1988年的北方内陆城市,它的地位跟电视机不相上下。
甄多余进屋后就奔着录音机去了,一边摸一边问:“叔叔,这是个啥?”
土豆边呼美兰坐下边答道:“哦,录音机,怎么,想听听吗?”
甄多余使劲点头。
“你等着啊”
土豆翻箱倒柜地找磁带,可是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王美兰一个劲儿冲甄多余使眼色:
“这孩子,开什么录音机,你又听不懂,多费电啊!”
“没事没事,孩子想听,就给他听听。”
土豆一边说一边继续翻箱倒柜,最后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这个,孩子,叔叔这只有法语磁带,你看,你想听吗?”
甄多余眨眨眼:法语是啥?
“就是法国人的语言,叔叔买这台录音机就是为了跟着磁带学法语的。”
土豆居然懂法语,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又矮又胖、戴着玳瑁眼镜,说话还有老陕腔的男人,用法语说出“jetaime”时会不会也带着秦腔的味道。不过他会法语这件事儿确实很加分,至少王美兰听到这个消息双眼是放光的,脸上还平添了几分羞涩。
“听,叔叔,我听!”
甄多余还真是来者不拒,他兴奋地拍着小手。
“好,那就让你听听!”
土豆把一盘法语磁带装进了录音机,甄多余屏息凝神,等待着那里面传来的声音。
一阵沙沙声后,录音机里传来一段柔美的钢琴曲,紧接着,一个女声响起,用她那柔美的声线朗诵着法语单词——这号称世界上最美的语言。
磁带里每说一个单词,土豆就会很自然地跟着念
“cevie”
“jetaime”
“arche”
……
甄多余和王美兰都听得如痴如醉,有那么一个刹那王美兰仿佛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化身海拔180、智商180,而他嘴里念着的,正是写给她的浪漫情诗。
40分钟过去了,王美兰和甄多余都沉浸在土豆那充满磁性的男声里,听着他如同歌唱一般地将每一个单词演绎的优美动人。
那是王美兰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浪漫,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没错,cevie……这就是生活。
午饭时间很快到了,甄多余早就饥肠辘辘了,王美兰想要回家,而土豆执意留下了他们娘俩。
“你们留下,我去做饭,鸡蛋挂面,一会儿就好。”
土豆自告奋勇,要求亲自掌勺。
说干就干,只见他左手一口锅,右手一卷挂面,手腕上挂了一网兜的鸡蛋,那架势怎么看怎么别扭。走到门口,锅撞到了门上,咣啷一声;土豆低头看锅,头又撞到了门上,逗得王美兰和甄多余忍不住笑。
好容易出了家门,恰好又碰到同事打门前经过:
“哟,土豆,你今天要做饭?”
“啊,怎么,不行吗?”刚撞了脑袋的土豆有点没好气。
“行行,你忙着,我去食堂了啊!”
其实不光是这个同事,几乎所有看到土豆做饭的人都很惊讶,原因很简单,土豆曾经在单身宿舍的灶台上演绎了一段黑色幽默。
土豆刚住单身宿舍时,曾经有那么一次自己做饭的经历。这个西北大学的高材生,居然不知道炒菜应该先放油还是先放菜。好容易在同事的指导下把油倒进了锅里,发现菜还没切;手忙脚乱切了菜放进锅里,又想起自己还有一张卫星云图没有画……
就这样,在他画云图的40分钟里,一锅菜成功地被他烧成了黑炭,整个楼道里都弥漫着散不尽的黑烟……
从那以后,土豆再也没有做过饭,三餐都在单位食堂解决。这次煮挂面,也是人生头一次,他事先向黄伏清请教过,黄伏清告诉他:鸡蛋挂面最简单,甄多余还爱吃。
鸡蛋挂面最简单,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于土豆而言,灶台边的所有第一次都是一场不小的挑战。
水,已经在锅里翻滚着,土豆直直地看着那白浪,仿佛看到了一团雪白的云图,他习惯性地推测着云层究竟多厚、云里的水分子含量有多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该先放面还是先放鸡蛋……
爱谁谁吧!
眼看着水越开越大,土豆终于横下了一条心,右手从网兜里摸出一颗鸡蛋,啪地一声磕在锅沿上。俩手一掰,蛋液流进锅里,瞬间就被滚开的水飞成了蛋花汤。
“坏了”
土豆小声念叨着,又顺手打了一颗鸡蛋进锅,没悬念,依然成了蛋花汤……
土豆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他把昨天刚买的整整18颗鸡蛋全都打进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