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李奶奶:“你家老大这么老实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三人问话不同、角度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在得知我丢了之后,都把枪口调转到了黄伏清身上。
“你说你回来拿什么大米?”
“孩子重要还是爆米花重要”
“这么大人了,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边指责黄伏清,一边跟自己的亲朋好友交代:可千万看好孩子,尤其别去嘣爆米花那,听说那人……
我被崩爆米花的拐卖这件事儿,迅速传开了。
这一下,黄绍伊自己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于是想出了一个更让黄伏清崩溃的招术——反锁大门,让他闭门思过。
此时的黄伏清已经急的要上房,却怎么也出不了被黄绍伊反锁的那扇门。可这正是黄绍伊这么做的目的。他知道即便是放黄伏清出去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让他体验一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孙女此刻也有着相同的经历。黄凉凉没准也已经在黑脸大汉的破平房里喊破了嗓子。
深秋的天很早就黑了,风也逐渐大了起来。我开始感到害怕,放声大哭起来,黑脸大汉更是着急,一边继续给我吃爆米花,一边拿他那黑漆漆的擦手毛巾给我擦眼泪。
“孩子,你记得自己家在哪吗?”
我蒙蒙地看着黑脸大汉,竟然点了点头。其实我哪知道自己家在哪啊,一路上除了抖那一缸子大米什么也没记住。
“好嘞孩子,咱开车,我带你找找家”
我坐在三轮车上,一路指挥着黑脸大汉:
“左”
“右”
“右”
“左”
我塞着满嘴爆米花信口开河,黑脸大汉对我的指挥深信不疑,左左右右地拐来拐去,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直到看到那座高耸的气象塔尖上,信号灯在闪闪发光。这不是我多能耐,因为后来我发现,就那么不大的一个区,只要你一直向西走,总能看到气象塔。
我真的到家了,我被黑脸大喊一路护送到了筒子楼,敲响了家里的大门。
“谁?凉凉找到了吗?”
是黄伏清的声音,那声音嘶哑而颤抖。
“爸爸……爸爸”
我也哭了,我锤着大门叫爸爸,声音一样颤抖而嘶哑。
“凉凉,凉凉你跟谁回来的?别急啊,爸爸现在出不来,你先去对面,去美兰阿姨家”
黄伏清一边喊,一边用什么东西在撬锁,叮叮刚刚的一通响。
“别着急啊师傅,我带她回来的!”
“你是谁?警察吗?”
“不是,蹦爆米花的老李!“
门里面一阵沉默,我想黄伏清打死也想不到,“拐孩子”的黑脸大汉竟然把我送回来了,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反应过来,赶紧向人家道谢
“谢谢您啊,我去找您了,没找到”
“嗨,今天来了好几波城管,我一直带着你家闺女到处跑,别提了,生意也没做,这会还没吃饭呢!”
听到这,黄伏清眼泪都下来了,有感动,但更多的是心疼自己的宝贝闺女,心想她自打降生以来哪受到过这等苦,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在外面逛游了大半天,连饭也没吃。
这时黄绍伊、刘霞、秀荣也回来了,门,打开了,全家人抱着我痛哭,我被这架势吓坏了,嘴里的爆米花崩得满脸都是。
最后,黄绍伊给了黑脸大汉几块钱,既是感谢,也是人家一天的误工费。
我走丢这件事儿,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不过后来,我又走丢了几次,一次是痴迷于看人家做蛋卷冰激凌,一次是跟着院里的大孩子去了学校,还有一次,是招呼也没打就跟着老方去吃了一碗红烧牛肉面……
这几次走丢一来时间比较短,二来他们也都有了上一次的战斗经验,家里再也没出现过抱头痛哭的局面,相反,每次走丢回来都会经历一顿暴揍,还会听到各种有关拐卖孩子的恐怖新闻,直到我再也不敢离开家人半步为止。
这样的教育方式有利有弊。“利”,是我有生之年再没有过一次不告而别;“弊”,是我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会习惯性保持距离,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今后的工作和交往。
倒是甄多余,在王美兰的放养中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交际本领,既不会无故走丢,也不会认生怯场,再加上暖萌的性格和周正的相貌,成了院里的新晋红人儿,这一点,倒是跟他爸老甄有几分相似。
不知道是不因为甄多余太善于交际了,进一步走漏了我被“拐卖”的消息。从那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气象局大院乃至周边的几个部队大院都在流传着一个可怕的传闻——崩爆米花的会拐卖孩子,后来越传越邪乎,说是全市崩爆米花的组成了一个拐卖儿童团伙,专对3岁以下儿童下手。黄伏清后来每次听到类似的消息都会扑哧一笑,以至于前两年疯传的“安徽麻花车上藏小孩”事件被曝出后,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假新闻。
兴许,又是哪个像我一样贪恋麻花香甜的熊孩子,钻进了人家车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