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乃是张家顾老太君的六十大寿,张家从一个月前开始便向四处贵客发了帖子,因此打从一大早开始,张家大宅门口的小巷便被人堵得水泄不通。那门外一长溜的轿子一直排到了小巷外头,即便这样,还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赶。
自打张家全家开中门迎接了来自南京的中使,欢天喜地地拜接了那二品太夫人的诰命封轴之后,就是没接到请柬的人也琢磨着趁机来攀一攀关系交情,这人怎么可能不多?
于是,张家大宅门口迎客的笑到嘴角抽筋,报名的报到口干舌燥,收礼物记名录的记得手直哆嗦,跑腿送茶送水负责招待的磨得脚上出了水泡,就连加倍安置了人手的厨房和茶房也出现了严重超负荷运转的情况……饶是如此,冲着三倍的月钱和赏钱,一帮子人照样咬咬牙连轴转。
张信此时正在瑞庆堂中笑容可掬地陪几个贵客说话,然而,虽然口中说着无数漂亮的话,但他的眼睛却在往外头瞟。他这么瞟着,别人忍不住也跟着向外张望,心里却全都在犯嘀咕——这一位究竟是在看什么等什么呢?
张倬没有官职没有功名,这瑞庆堂中招待的都是官员,他自然不能以白身穿梭其中,于是只在左右两个侧厅之中招待家中那些亲戚。尽管他是张家正支,然而这其中有举人秀才,也有些人曾经当过官,他一个荫监生大多数时候竟是只能听人高谈阔论,自己不过赔笑而已。
“爹爹!”
乍听得这声唤,张倬立刻转过了身子,低头瞧见是儿子张越,他不禁心中一跳。四下里看了一眼,发现无人注意,他慌忙将人拽到了角门边上。
“不是叫你好好陪着老太太么?你怎么跑到外头来了?”
“那边有四弟在,哪里还需要我们?”
张越撇了撇嘴,旋即伸手指了指一边的长廊:“二伯母找了个借口走了,大哥和二哥也跟着闪了,就连大姐和二妹妹都悄悄退了出来,我站在那里难道当木头人么?四弟一口气连着作了三首诗,那些夫人淑人安人们全都盛赞格调清奇,这会儿祖母哪里还能看到别人?”
此时此刻,他却在心里想,要不是张赳做的那几首诗他一丁点印象都没有,指不定他就要怀疑这个神童似的堂弟也是穿越而来的。因为无论是从显摆还是从脾气或是从其它各方面来看,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盛气都只能让他想到那一层理由。
“自小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张倬摇了摇头,这才想起此话不该在儿子面前讲,遂赶紧岔开了去,“既然老太太那边客人多,超哥儿起哥儿他们也都溜了,你不在应该也不打紧。你娘大概在后头忙着,你不妨过去看看,若是有能做的就搭把手。”
张越原本也是这个打算,但此时却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笑吟吟地说:“爹爹忙着招待客人,想必也没功夫喝水,我正好让秋痕预备了茶,如今大概冷热正好,爹爹不妨喝几口润润嗓子。”
看见张越挪开了拢在一起的袖子,恰恰露出了两手之中的那个紫砂壶,张倬不禁露出了笑容。尽管心感于儿子的孝顺,在伸手接过来之后他仍是不忘教训道:“待客的还有你大伯父,你不要单单只记着我一个,别忘了待会让人给你大伯父也送一壶好茶去。”
大伯父?大伯父那边还用得着他献殷勤?刚刚经过瑞庆堂那会儿,他看到那几个当官的恨不得把腰折到地上奉承,几个官品稍低的更是已经揽过了端茶送水的差事,他这会儿去不是送上门去给人教训么?他可不想让人指着鼻子说什么不学无术。
话虽这么说,在老爹面前,张越还是唯唯诺诺应了,但一转身就把这么一句吩咐给抛在了脑后。转过长廊,瞥见不远处张超张起兄弟正在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他眼珠子一转便索性绕了道。那两个小家伙至少还曾经是祖母的心头肉,闯了祸也不打紧,他要是搅和进去就是自讨苦吃了。
话说回来,他们真的准备把顾彬推出去和张赳打擂台?不会到时候害了那小子?
正这么想着,张越便有些走神,竟是完全没注意到对面有人匆匆走来,于是结结实实一头撞进了人家怀中。这眼冒金星抬起头一看,他顿时傻了眼。只见那个头戴缁布冠,身穿白袍脚蹬青履的人,不是族学里那位杜先生又是谁?
“杜……先生?”
看到某人的一刹那,张越猛然间想起上次月考之后他还没有去过族学,压根不知道成绩如何,于是此时面对着杜先生那张招牌式的死人脸,他不觉心中惴惴。然而,让他深感意外的是,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族学塾师竟是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
“你这几年来学堂上课的时间不多,却能够用一个月时间将那本书看完,而且还能做完那张卷子,这天资毅力倒是不错。”
倘若是杜先生板起面孔训斥自己两句,张越也不会这么惊讶,但此时面对这货真价实的夸奖,他着实是瞠目结舌了。但这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醒觉过来的他立刻想到了父亲的吩咐,正预备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料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大呼小叫声。
“小沈学士来了!”
张越虽然没有出去见过那些官员,但在祖母那里见到了许多贵妇人,其中三品以上的也有几个,此时见人家咋咋呼呼嚷嚷的不过是个学士,他不禁觉得奇怪。这时候,他却忽然感到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扭头一瞧,却见那杜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