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六年十一月初八,停灵满四十九天之后,载初皇帝终于出殡。
皇室官府倾巢而出,光是皇帝的卤薄就有一千六百二十八人之多,沉重的棺椁用了七十二个人才抬出翔凤门,举着各种兵器和幡旗浩浩荡荡地穿过锦城的街道。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的队伍连绵不断,夹有大批的道士、道姑、和尚以及尼姑,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整个送葬队伍长达十几里,从锦城一路走到煜都郊外,路程几百里,为此还在途中搭设了芦殿,供停灵和送葬队伍休息。
叶薇刚好出了月子,也参与了送葬,跟着大队人马来到太上的万年之地。西山依然是古柏参天、松涛起伏,她想起上次来这里还是因为吴国大长公主下葬,不由有些感慨。
目光往前方搜寻,很轻易就找到了那个人。全身缟素、乌漆高冠,长身玉立在人群最前端,身后率领着数百名道士,俱是仪容出众、得道高人的模样,却无一个能敌过他的风采。
今天也在下雨,和一年前的情况很像,唯一不同的就是丧仪更为盛大。她想起姚嘉若用金钗抵着她的脖子,想起她疯癫地要求谢怀以命换命,想起他面色从容、握着宝剑便要自刎……
他忽然回过头,凌厉的目光端端与她碰上,叶薇愣了片刻,微笑着点了下头。谢怀面无表情,重新将注意放回了仪式上。
叶薇伸手想摸摸平安符,才想起临走前把它放到了弄玉的襁褓中,生产那天的死里逃生让她更愿意相信神灵的存在,如果可以,也希望道君能够庇佑她的女儿,无病无灾、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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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之后,众人也顺势回到了煜都,不再折返锦城。
漪兰殿中一切如旧,和数月前没什么变化,叶薇进去时弄玉已经吃得饱饱的正在睡觉,她站在摇篮边看了她一会儿,才心情愉快地去处理别的事情。
叶周氏来跟她辞行,说既然她已经生产,她准备不日启程回侯阜。叶薇没有挽留,只是在她提出最后的请求时沉默了。
“此去再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阿母想去看看阿芙,可以吗?”
叶芙犯下大错,叶薇看在叶周氏的份上留了她一命,却也将她罚入西山道观修行,终生不得下山。叶芙原本还抱着幻想,以为可以当什么事儿没发生过那样,回到侯阜嫁人生子,所以在听到这决定后哭得险些晕过去,不住求叶薇饶了她。好在叶周氏明白事理,知道这已经是网开一面,费了好大劲儿让叶芙接受现实。但身为母亲,她又怎么舍得与女儿再不相见,所以这话说得近乎哀求。
叶薇看看面前的妇人,几个月前还是美丽动人,如今却仿佛老了十岁。她是因为叶薇怀孕而来,想要尽到身为母亲的责任,来陪伴怀孕的女儿。可她实在不应该来的。
“阿母都开口了,女儿还能不答应吗?我会让妙蕊陪你去看阿芙,顺便我这个姐姐也有些礼物给她,一并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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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周氏看完叶芙的第二天便离开了煜都,叶薇亲自送她到宫门处。至于叶芙的情况妙蕊也告诉了她,说她如今虽然死气沉沉的,却不像刚去道观那般乱发脾气,算是安分了,估计再有个一年半载就会真的静下心来。
叶薇听她讲完,开始在心里琢磨,若三五年后叶芙能收敛性情,她又能放下心的话,可以考虑不再囚禁她。当然,一切还要看她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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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的庙号最终拟定的光宗,随着葬礼的结束,一些之前被按而不发的事情也依次提出,最重要的无非是宋演的罪名如何定夺,以及与此案相关的人要如何处置。
正如叶薇在牢中对宋演所说,他犯下的是灭九族的大罪,可是当皇帝再次跟她提起此事时,她又改了主意。
“我是在惠州长大的,除了祖母,还有许多亲戚也待我不错。让我看着他们死,心里总有些……”
皇帝不说话,叶薇有些内疚,她知道此事关系朝堂,自己刚才的求情已经干涉了他的决定,但要憋着不说又实在做不到。在宋演面前的冷酷更多是想刺激他报复他,当目光真正落到那些熟悉的亲人身上时,到底会心软。
险死还生时,她以为是自己做下了天理难容的事情所以遭到报应,现在虽然觉得那时的想法可笑,却也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
原来哪怕是为了报仇,她还是会因为对亲人下手而难过。
脸颊有些温热,皇帝将她的头往上抬一点,“其实就算你不说,朕也想劝劝你。你实在不必这样逼迫自己。”
叶薇惊讶,皇帝见状轻叹口气,“朕会从轻发落,不会株连九族,就当是……给岳家的恩典吧。”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守晨宫外,宋演的死讯传来,她在听到消息时面色遽然惨白,像折断的花茎般软倒在他怀中。他一贯知她心冷心硬,可他更知道无论怎样无情,她总是个年轻女子。他愿意呵护着她,带她去感受这世间最温柔的情愫,不要再被那些杀戮扰乱心绪。
他与宋演斗了多年,如今终于得胜,原该抓住机会将他的家族彻底根除,但为了她,做一些让步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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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皇帝下旨,罪臣宋演勾结边将、等同谋逆,已于狱中畏罪自尽。其财产悉数收归国库,女眷没入教坊司,十四岁以上子嗣一律枭首,十四岁以下则刺配岭南,永世不得召回。一同被流放的还有宋演的三族亲人,原配夫人沈氏的族人则连流放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