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捕头身穿常服,步履匆匆地走在通往西街的石板路上。
他尚在停职期间,且今日大闹公堂后,张大人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冷意。
此时刘捕头也顾不得考虑自身前程,雇了辆马车往西街急赶,谁知半路上马蹄子踩着果品铺前的带冰废水滑了一跤,气得他将那果品铺的掌柜大骂了一顿。
那掌柜认出刘捕头,还阴阳怪气地挤兑了他一番,说他“落毛的大鹰不如鸡”。
刘捕头急躁难堪,索性踏着余晖快步行走,生生走到了西街菜市口。
早点铺前的路面上还残落着牌匾的碎片,不时有过路行人看一眼那起着封板的铺子,低下头窃窃私语,说咸说淡,说什么的都有。
刘捕头满心酸涩,略一迟疑,转身走向铺面的另一恻,对着拐角的逼仄处低声唤道:“你在吗?要是在就出来说话。”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只有八岁小儿高矮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挪了出来,只待来人走到有光线的地方,才见是个瘦弱的汉子,两腿扭曲地盘在一起,双手撑地,艰难地一下一下撑起下半身,逐步向前挪动。
“爷,感激您还记挂着我,这东家确实人好,不时赏我几个花卷,好歹死不了。”那残疾汉子咕咕怪笑了几声,眼里却没有丝毫暖意。
刘捕头一脸痛心地看着他扭曲的双腿,叹了口气低声道:“赖三儿,是我对不住你,之前不该让你来招惹那骚婆娘。你如今这样,也是我的责任,可不关这铺子东家什么事儿!你又何必如此说话……”
“呸!”一口浊痰咂在刘捕头跟前的地面上,赖三儿满眼讥讽地说“您打量我不知道呀?您当初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东家的大儿子么?事到如今说啥也不成,咱这腿反正是废了,不死不活的,还不如烧死的那一位!”
刘捕头见他油盐不进。板着脸沉声道:“我几时让你去睡人家的婆娘?若不是我。你已经让那谢屠夫乱拳打死了!你与人妻通奸,打死了也是活该!”
“是!我活该!我活该!”赖三儿的脸上滚满了乌黑的脏泪,他抹着鼻涕哭叫连连,拼命扇起自己耳光来,扇一个,说一句活该,再扇一个,再说一句活该。
“我活该!活该弟弟遭人掳走!活该家破人亡!活该帮你当这劳什子线人!”
“我活该!活该被你派来勾引这婆娘!活该请她帮忙离间那两公婆!”
“我活该!活该喝那婆娘做的凉茶!活该快活两顿!活该被人打死!”
“够了!”刘捕头一脚将他踢翻,喘着粗气来回倘佯,甩手甩脚地说“我说过不会不管你!我说过会给你养老送终!你要咋样?我给你赁房子。你不住,我让你去药铺上药。你不肯!活生生把自己拖成了残废!好,你咽不下这口气,硬要自己讨饭,我也依你!我让你呆在这铺子附近,还跟我义弟打了招呼让他每天管你的饭,你难道就心甘情愿当一个废物?!眼睁睁看着我义弟遭人陷害也不出声?赖三儿!你可以没了腿,但不能没了良心啊!”
赖三儿滚倒在地上哑哑地哭叫。鼻涕眼泪糊了一满脸。
刘捕头大力顺了几道气,横眉竖目地走到赖三儿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来,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了把鼻涕,放柔声音低声问道:“你说说看,这到底怎么回事?那婆子喝的凉茶是不是有人动过手脚?你成天在这儿不挪窝,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在证据虽不足,但张大人也不吐口,我已经没有法子了……”
赖三儿无力地歪着脑袋。两眼无神,仿佛被人抽走了活气。
过了半响,他才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店铺门前的一处石阶。
清冷的小院里鸦雀无声,一地余晖落满黑黄。
刘树强赶着驴车出去买回了药膏,全家人都缩在主屋的炕头上相互擦药。
刘娟儿的手腕挨了那衙役的一踢,红肿发亮,每碰一下都疼的要命,胡氏涰着眼泪给她小心擦药,嘴里低声哄道:“乖娟儿,忍忍,娘吹一吹就不疼了。”
刘娟儿小脸煞白,扯着嘴角僵笑道:“嗯呢!娘别担心,我不疼!”
刘树强给虎子擦完药,苦着脸长叹了一口气。他这辈子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小鬼,成天都被亲戚的事给带累,不管远亲近亲,就没出一个让他好过的人!
虎子的头上被打破了一块油皮,身上也挨了几下拳脚,全身青肿,头上缠着纱布,一脸愤怒难平。
炕床脚下还摆着虎子教小娃儿认字的沙盘,盘中依稀可见“無妄之災 消災減禍”八个大字。虎子自嘲地笑了笑,心道,还真是送走小鬼就迎来阎王,也不知这祸咋就避不开!
擦好了药,胡氏揉着酸疼的腰背走出门去,打来热水让大家擦洗。
刘娟儿觉得逃避不是办法,便挪到刘树强身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怯怯地问:“爹,那个捕头虽然走了,但孙叔说是他给银子使的,那如果他又想要银子了,还会带人来抓咱们下大狱,砸咱们的铺子吗?”
刘树强垂着头不说话,他也没弄明白这次衙门为何这么不讲理!那老婆子身上那么脏,谁知道在哪里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哪能怪到他们头上呢?
胡氏去小厨房转了一圈,见桶里还剩着点粥,便提刀切了些咸菜,又见蒸笼里还剩着几个花卷发糕,也没力气生火加热,就拿这几样冷食当做全家人的晚膳。
她一路走过善婆婆的小屋,探头朝里面喊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