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全亮,豆芽儿已经偷偷摸摸溜下了床,白着一张小脸走到墙角的落地大瓷瓶前,踮起双脚扶着瓶口从中捞起一个藏好的木勺。这种装饰用的大瓷瓶是胡氏的心头好,基本上除了丫鬟们住的联排小屋里没有,其余任何一间偏房内都会摆上一两个。豆芽儿如今虽说并未被赶到丫鬟们的屋里去住,但突然就失去了住刘家家主宅院偏房内的资格,昨日刘娟儿刚刚让人把她的铺盖挪到自己宅院的这间小偏房内,名义上是亲近,实际却是疏离。
豆芽儿虽天性聪慧,但以她八岁的阅历却不论如何也猜不透刘娟儿的心思,她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了很多。刘娟儿不再让她贴身伺候玩乐,不再带着她去马棚照料千里马萝卜一家三口,便是连话也少了,完全不似以前那般掏心掏肺。她完全看不懂,且因为不懂,愈加觉得伤心,感觉自己越发像个外人。
为了准备清明扫墓祭祖踏青诸事,胡氏最近也忙得脚打后脑勺,压根没功夫注意豆芽儿的尴尬境地。但凡豆芽儿想瞅个空子挨到胡氏身边撒娇哭诉,总有人能轻易将她挤开,借着各种由头将胡氏一扯扯得老远。其中芳晓的态度尤为明显,最令豆芽儿心凉的是,芳晓似乎是有意将她阻隔在胡氏身外。
这大概也是小姐的意思吧?豆芽儿将脚下的木盆踢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艰难地用木勺将藏在大瓷瓶中的清水舀出来倒进木盆里。只等木盆半满,她才又将木勺扔回瓶口,蹲在地上将双手伸进木盆里搅动搅动,而后又动作粗鲁地将凉水扑在脸上揉洗。想那春风过后,自己在刘家的待遇便悄然发生的变化,豆芽儿忍不住越洗越伤心,低头挂脸地蹲在原地啜泣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擦脸。
特意藏了这些清水在大瓷瓶里,为的就是避开刘娟儿和其余几个小丫鬟单独行事,豆芽儿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只可惜人小力微,进出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常常令她有无计可施的感觉!难道就这么等着小姐越来越冷漠,等着娘子对自己越来越疏远吗?一想到有可能会被赶回孙家,豆芽儿愈加绝望,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是以她已经偷偷摸摸地跟踪刘娟儿好几日了!
豆芽儿已经习惯了这两年多在刘家的生活,也习惯了刘家人对她的好,有的时候甚至忘了自己尴尬的身份,将刘娟儿形同姐妹的对待视作理所当然。这几日的冷待让她清醒了不少,但她并不肯认命,只希望能找到法子来讨好刘娟儿,保全自己在刘家安乐的日子。
思及此,豆芽儿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开始加快,她飞快地擦干净手脸,换上一身深色的家常小夹衫,配以同色的绣裤,这套衣裤她基本上没穿过,因为布料子的颜色沉,她嫌小女娃穿着不好看,便当了压箱底的货色。今时不同往日了……豆芽儿心酸地伸长双臂,看着自己一身闷色如同桐油一般,她又沿着床在屋内走了一圈,最终从角落里翻出一双最普通的黑色小布鞋套在脚上。
这会子山中露重,怕是不好走……恩!好在畜生棚那头总是有麻绳的!豆芽儿点点头,将腰带紧紧地挽了三道,又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包袱皮塞进前襟里,这下就齐备了!豆芽儿松了口气,轻轻地推开屋门,抬眼只见天幕上薄云缭绕,夜色褪尽,早间的日头就要透出第一丝光线。
还是快些吧!昨儿听古婆子说乌支县酒楼的人差不多是晌午间来品菜验货,只要我能赶在那之前为小姐解决难题,没准小姐就能高看我两眼,觉得我还有点用,愿意容我留在刘家讨生活!豆芽儿抽了抽鼻子,一路无声地下到院子里,她不知昨夜是哪个丫鬟替刘娟儿守夜,就怕被耳朵最灵的雨水发现,只得艰难地惦着脚尖走动,围着高大的山石绕了大半个圈才溜出院门。
过了一夜,夜间悬挂在内宅四处的灯笼早就熄了火,好在豆芽儿眼神不错,顺着青石板路面一路疾走,很快就轻车熟路地摸到铁架子门前。豆芽儿在衣袖里搜了搜,掏出个大锁匙小心翼翼地起开了铁门的门锁,她尽量放轻动作,但依旧有铿锵声顺着寂静无人的甬道传出老远。
豆芽儿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刚一迈过铁架门就甩手甩脚地朝牲畜区飞奔,她绕过重重墙影,堪堪跑到小杂院门前却突然听到由远而近的沉重脚步声,只见何三阳举着火折子朝她面前一抖,满脸惊讶地问:“豆芽儿?原来是你!这会子你来做啥?我还当是闹了贼呢!”说着,他将另一边手上的木棍垂下,原地跺了跺脚,妄图驱除脚底的寒凉。
“三阳叔,你可别嚷嚷,别吵醒了你家的小果子!”豆芽儿努力稳住心神,咧着嘴一脸娇憨地笑道“是这么回事,昨儿我听说小不知掉在哪儿了!那荷包是娘子亲手缝制的,小姐找了半夜也没找到,可难过呢!我就想着这几日小姐都要来畜生棚,莫非是丢在这一头了?我想了一夜,怎么都睡不安稳,干脆就起床过来寻一寻,兴许能寻到呢!”
“你呀,你这个小妹儿咋这么实心眼!这么点事哪儿用你着急忙慌地过来寻,呆会子叔和你张婶去喂牲畜,顺路寻一寻不就得了!瞧瞧,你这头发上都挂了露,冷得慌吧?快进屋来,我让婆娘给你冲桂花膏喝!”何三阳心疼地摸了把豆芽儿湿润的额发,错开身子就要将她往院子里让,却见豆芽儿双手飞摆地摇头道:“牲畜这会子也还没醒透,等他们清醒了,开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