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娟儿从爹娘居住的大宅院里款款而出,身边跟着她娘胡氏最得用的媳妇子芳晓。芳晓年约三十来岁,本是临村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小媳妇,过门后七八年也没个娃儿,在公婆面前一向落不得好。更苦命的是,她男人五年前进山采野货时意外滚落山崖没了命,从那以后,芳晓就成了个小寡妇,成日和公婆呆在一个破宅院里闭门不出,把两个老人家当做自己的亲爹娘来伺候。芳晓的遭遇说起来可怜,实际上也是这个年代的贫苦农户女子十分常见的庸碌一生。但坏就坏在她公爹不正经,婆婆三年前因病去世后,公爹就妄图扒灰摸进寡居的儿媳妇房里!
刚烈的芳晓打晕了公爹,匆匆收拾些细软家当就顺着山路跑来了石莲村。她想在村子里落户,跪在村长家院门前求了又求,把自己仅有的一点儿家当都掏出来喂了贪婪的村长婆娘,却始终得不到落户的应承。也是合该有缘,胡氏正好带着刘娟儿去探望族叔刘源,路过孙家院门时救下了半昏半死的芳晓,自此以后,芳晓便签死契入了刘家,开始作为胡氏的左右手帮忙打理内院的诸多杂事。
比起芳晓的坎坷遭遇,另一个媳妇子桂落的背景就单纯多了。桂落是虎子雇农工的时候在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她说自己是打南方流落过来,男人在扬州那块的盐湖做工时遭了难,她没盘盏回娘家,只得卖身给了人牙子。虎子见她年轻利落。头脸干净,且性子也泼辣爽快。和他娘的老姐妹方婶儿还挺有几分相像的,就将她买回来给胡氏做了使唤人。芳晓温柔敦厚却有股子烈性,桂落的大方麻利中透露着几分精明,有这两个媳妇子辅佐,胡氏很是过了两年轻松自如的日子。
“到底小姐是个宝。有小姐劝两句,比咱们劝上十句都管用呢!”芳晓十分亲热地将一只手虚拢在刘娟儿背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唉,也不怪夫人喜欢!咱小姐出落得如此好,说话也暖人的心,夫人又疼你,自然不忍心生闷气了!我若是有小姐这样的好女儿,那可不得当成个心尖尖肉来疼么?”
许是因为自己没有一儿半女。芳晓对刘娟儿的疼爱之心并不下于胡氏,但凡厨房里有什么新鲜的,她都会记得先给小姐留一份。刘娟儿也很怜惜她的遭遇,见她不停嘴地夸自己,忙抬着小脸娇笑道:“芳姨,我娘那还不得亏你和桂姨悉心照顾么?我也就是会说说话逗个趣儿,哪儿比得了你们?煮茶、针线、叶子牌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有你们啊,我娘瞧我和哥还嫌烦呢!”
闻言。芳晓柔柔一笑,看着人比花娇的刘娟儿越发爱得心里发疼!却见桂落手里端着个茶盘疾步而来,迎面对芳晓笑道:“听说早间夫人没怎么吃。我怕她不到晌午又饿着了,端点子银耳红枣汤来伺候着!芳晓姐,你和小姐这是说啥呢?这么乐呵,也说给我听听?”说着,她将一对踏着绣花鞋的脚顿在芳晓身前两步远的地方,低头对刘娟儿呲牙一笑。水汪汪的柳叶眼中略带着几分狡黠的媚色。
芳晓许是看不惯桂落这幅妖妖佻佻模样,用方巾捂着自己的口鼻假咳了一声,错开身子几步绕过桂落,虚搂着刘娟儿的肩膀边走边说:“小姐也该准备去换身出门的衣裳了,少爷为着正午祭春牛扮芒神的事儿,早膳后就去孙家准备着了。桂落,你好歹劝夫人多吃一口,免得待会子出门后又顾不得吃。”
闻言,刘娟儿压住满心惊讶瞟了一眼芳晓的侧颜,只见一抹厉色从她眼中一晃而过,不等她看清,手中却被猛地一拉,只见穿着鹅黄色薄夹袄的豆芽儿来了个半路截杀,只来得及对芳晓丢下一个娇憨的笑容便拉着刘娟儿的胳膊跑远了。芳晓略有些尴尬地静立在原地,无意中一扭头,发现桂落竟还手端茶盘站在不远处,呲着白牙咯咯一笑,一脚踹在墙根处,对芳晓挑眉笑道:“难得姐姐肯管教我!昨儿夜里我不过是帮小石头去给少东家送宵夜,你就骂我痴心妄想,摆不正自个儿的位置!敢问姐姐,这会子你就摆正自个儿的位置了?在小姐眼里你连豆芽儿都不如,你便是对小姐和夫人再好,那也只是个下人,姐姐怎地就糊涂了?”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抄手游廊里,豆芽儿拉着刘娟儿一路小跑,越过长廊一侧,绕了半个圈,堪堪跑到内院东侧虎子居住的院落外面才停下脚步。刘娟儿这两年上山下田,跑马撒欢,吃食更讲究营养丰富搭配合理,是以身段抽高了不少,身材也是纤细矫健,体力比同龄的少女要强上许多!她被豆芽儿拉着跑了这么远,豆芽儿扶着墙壁直喘粗气,她还跟个没事人似得笑道:“你瞧你,就爱胡闹!着急忙慌地拉我过来看啥稀奇?虎子哥不是早就出门了么?”
“咳咳……小姐……我带你来看看……咳咳……”豆芽儿抚着自己的胸口顺了几道气,也顾不上多作解释,拖起刘娟儿的小手轻手轻脚地迈入一片毛竹之后。刘娟儿疑惑地一抬头,却见一片雪白印入眼帘,令她顿觉失神。
白奉先已经许久没有恢复过他一身雪白长袍的打扮了,因他身子弱,容易发病,便是度夏的时节都不敢穿单薄的衫子,更不要提这倒春寒的时节。刘娟儿本能地想开口嘱咐他添衣,但眼前的景色太美,只令她痴痴地看呆了过去。
竹影环绕中,颀长俊美的少年端坐在石棋桌前同自己对弈,雪白的单衣就如一场梦中的雪,飘飘浮浮,如梦如幻,少年的薄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