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颤,几乎快要燃尽。
血红色的烛泪结着泛白的霜,跪在地上的御医们身形摇晃,又有一个倒在了地上。
初一带来的和尚入定一般阖目站在一旁,一下午了。
冷寒拔出剑抵上和尚的喉咙,“两个时辰已过,人为何还没醒?”
和尚缓缓睁开眼,不见一丝慌乱,温和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醒了。”
“醒个屁!”冷寒一剑就要砍下去。
“辽王,主人已经醒了。”
木头桩子一样的初一抬头,嗓音木然,怒意沉沉的冷寒闻言立即转头望床上看去,眼睛瞬间瞪大。
果然已经醒了!
“都退下。”宇文珀头也不抬,下了逐客令。
“……”
冷寒不甘地望一眼那正渐渐清醒的女子,还是转身退出了房间,连带着清空了整个屋子里的老弱病残。
谁让人家是土皇帝,虽然还没有登基,但是人人心知肚明。
月色正好,却偏偏无人欣赏。
宇文珀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病痛将她折磨得虚弱至极。
她静静地望着他,宇文珀觉得,那双眼睛是突然间变得陌生的。
宇文珀嚅动薄唇,耀如星辰的眉目因多日未眠而黯淡模糊。
“摄政王,为何要救我?”
宇文珀望着未雨染枯涸的面容,欣喜鼓动的心倏地沉到了谷底。
是啊,她亲眼目睹了自己杀了她的阿爹,如何能不恨?
咫尺之间,如隔万里,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雨儿,你身上的毒刚解,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宇文珀撑着手站起身来,匆匆留下一句话,几乎是路荒而逃。
我望着房门重新被合上,眨了眨酸胀的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听玄九说,宇文珀并没有杀掉未国公。
未国公在关押地牢的时候被太后地人下毒暗害,却被宇文珀偷偷转移,当日在法场被杀的,不过是与贴了一张未国公人皮面具的死囚……
可是宇文珀不说,不结实,我便也只能装作不知。
太后现在成为了阶下囚,高敏和小皇帝被软禁在皇宫,朝堂彻底由宇文珀把持。
拿出了肚子里的那块肉,我轻松了许多。
只是那孩子先天不足,加之毒素入体,一直都少不得人照看。
那一院子的老御医自然是当仁不让,责无旁贷。
自宇文珀离开的那一晚,他便再也没有来过紫竹轩,但每晚都会在院外站着,一站就是一晚上。
我有时候就在想,他白天不来地原因,会不会是熬夜补觉去了。
胆小鬼,哎……
这一天,我抬头看着眼前琉璃砖瓦铺就的琼楼玉宇,玄九在一旁撑着油纸伞。
“落井下石的活儿是不是有趣一些?”
听了这话,我的内心不能更赞同了,脸上却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口气。
“我称这种行为叫做礼尚往来。”说完,我提起裙摆走上阶梯。
玄九摇头,也抬脚跟上。
走到钟粹宫那紧闭的宫门前时,门前的守卫却拦住了我。
“王妃,摄政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钟粹宫。”
我没有说话,玄九轻蔑地扫了这俩货一眼,那放大的瞳孔翻转着妖异的漩涡。
“王妃要进,汝等就得放行。”
“王妃要进,我等就得放行……”那俩侍卫呆呆地重复着,分明已经丧失了神志地模样。
我撇撇嘴,玄九的催眠术比我还溜,不免有些挫败。
没有宫女和太监的钟粹宫,仿佛是一座萧条的死城,压抑沉闷令人喘不过气来。
说实话,对于一个刚刚生产完的孕妇,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好待地地方。
虽然我根本就没有受什么生产的苦,毕竟我怀孕本来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被扒下华服金冠的太后一身素衣仍旧显得矜贵如初,好似她只是心血来潮的游戏,寡淡的装束依旧无法掩饰那一身高贵端庄的雍容气质。
这样的女人,可恨,但也可敬。
“太后,别来无恙,我猜你不大想看见我。”
在玄九的搀扶下,我在她的下首缓缓坐下。
太后缓缓抬头,姣好的面容波澜不惊,甚至是温和地笑着,仿佛阶下囚困住的始终是我,而不是她。
“胜者王,败者寇,如今你我依旧是君臣,本宫在上,你在下,事实上,又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不一定是王妃,你却一定不会再是太后,即便这样,你也说是没有改变吗?”
闻言,太后怨毒地看着我,冷笑道:“未雨染,你以为你赢了吗?本宫在这宫中一日,本宫就是身份尊贵的太后!你永远都只能跪在我脚下!”
“太后说的对。”我平静地点点头,接过玄九斟上的香茶,浅抿了一口。
“听说宇文珀正准备登基,还打算将封后大典一同举行,太后猜一猜,这皇后,是你……还是我啊?”
听了这话,太后明艳的玉容立刻变得扭曲,眼角的皱纹更是无处躲藏,她猛地站起来,迅速地朝我扑过来。
玄九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还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抱在一起。
“所以你是来向我本宫炫耀的吗?”
太后揪着我的衣领,我冷漠地看着这面目狰狞的疯女人,“太后说是,那便是。”
“呵!未雨染,本宫告诉你,宇文珀绝不会登基,他绝不会登基的!”太后仰头大笑,歇斯底里,眼泪顺着眼角的褶皱流下。